片刻后，三条绳索，从空中的迷雾里落下，另一端三个黑影紧随其后。

为首的男人梳着一头脏辫，黑色头巾，脸上戴着一副老式椭圆形潜水镜，厚重的镜片将他的鼻子两侧都压出了凹痕，他身穿黑色紧身潜水服，小肚子微微凸起，四肢纤细，手上拿着一条钢枪。他身后的两人也有着同样的装束，只不过头巾换成了浅绿色。

老人从舢板上站起身来，将手里的船桨交给身边的男孩，自己快走几步，来到那人面前，弯腰抬头，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这不是魏组长么？劳烦您大驾光临！”

没等男人开口，身后的小弟一把将老人向后推了一步，吼道：“老头！你是什么人！少套近乎。”

老人歪歪扭扭，眼看差点就要跌落船下，那汹涌的波涛如一群饥饿的猛兽，正准备美餐一顿之时，他偏又踉踉跄跄找回了平衡，最后盘腿坐在原地，笑呵呵并不动气，说道：“我老头子自然不敢跟大人们套什么近乎的。”

带头的男人从身后摸出一个网兜，扔到老人面前，厉声道：“这周的份额，往里装！”

“不是前天刚交过么？”老人身后的小男孩脱口而出，他幼小的身形看上去也就刚十几岁出头的样子。略显消瘦的脸蛋儿上，稚嫩的双眼仿佛要冒出小火苗来。

男人犀利的目光刚看向他，老人便站起身来，回身给了孩子一个清脆的巴掌！他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盯着男人手上的那把钢枪。

“小孩子嘴上没有把门的，魏组长，我这就装。”老人掀开脚下的一块船板，跪在地上，将手伸进下面的水面，陶腾了一会，拿出两只残破的青铜甲虫雕像，上面锈迹和青苔已经交织在一起，看上去残破不堪。

他把这两件东西放进网兜里，带头的男人一把将网兜拽了起来，凑近端详着，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道：“这不是挺有货么，老宋头儿。”

他身后那两人也相视一笑，男人回身拉起方才下降的绳子，用力拽了两下，然后踩上末端的绳索，他目光一转，冲着老人喊道：“老宋头儿，你后面那堆是什么玩意儿。”

老人鞠躬弯腰，搓着手说道：“魏组长，那是刚打上的死鱼，准备带回村子做成鱼干的。”

男人眯缝着眼睛，目光一直在迪恩身上盖着的那张草席上一游走。“死鱼？”

忽然迷雾中穿来一阵齿轮转动，三人握着绳索，开始缓缓上升。身后两个小弟还在互相打趣，看着网兜里的青铜器件，左边个字稍矮一些的说道：“这些足够咱们去宁涛庭乐呵乐呵了！”对面那个则龇着嘴暗笑，这话传到领头男人的耳朵里，他一脸不悦，回头就给了那人一个巴掌，“瞎他妈逼逼什么呢！这可是要上缴给黑珍珠的贡品！”

那两人眼睛里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把头低下再不言语。

这时三人已经升到了雾气之中，男人看着脚下舢板上的老头隐隐消失在雾中，他的视线却宛如尖刀，刺穿着雾障，死死盯着那艘舢板。

直到确认那三人已经离开了很远，老人才回过身来。

小男孩捂着脸，眼睛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沿着脸蛋儿想下滴答。

老人从他手上一把拿过船桨，开始划了起来，厉声说道：“你再这么冒失，早晚跟你那个爹一样，死都没个死样！”

“我爹才没死！”小男孩像一头幼师，忿忿反抗道。

“死没死都一样，都回不来。”老人这话说完，孩子再也抑制不住，哇哇哭了出来。

老人一撇嘴，从怀里掏出一个暗红色，巴掌大小圆滚滚的肉球，扔到孩子怀里。

“赤豚！”孩子破涕为笑的时间，比这海浪翻滚的还要快上那么半秒。

“爷爷，你哪弄的啊？！”

老人歪头看向一边，嘟囔道：“赤豚也堵不住你嘴！吃不吃？不吃还给我！”

在这个“我”字还没收音的时候，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得一口咬了下去，鲜嫩肥美的肉质加上粉红色的汁水在他嘴角渗出，小男孩满足的细细咀嚼，仿佛这就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美味。

小男孩一边吃着，一边看着远方，说道：“爷爷，你刚刚是不是又捡到人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