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尔斯刚坐下就向我问起方才她在宿舍楼听见的关于我和程颂之间的事情,我只好又同她解释一遍。说完宜尔斯有些愤愤不平地一拍桌子,冷哼一声道:“这些人!三年了,每一年都要把你的事拿出来议论一遍,他们都不用学习的吗?整天八卦别人的是非!”。
我早就习以为常地安抚了她几句。不想她为了我的事情烦恼,便想起她方才在电话里那无比激动的语气,随即询问她是否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宜尔斯说半个月前护理系举办的技能大赛,她拿到第一名的事情,证书已经下来了。见状,我真心的替她感到高兴。谁能想得到,大一时还在班级里垫底的宜尔斯,如今竟一跃飞升成了护理系的学霸,还拿下了系第一名的技能证书。
“怎么样?我这个朋友不给你丢脸吧!”宜尔斯一脸傲娇的模样,对着我挤眉弄眼。
“你一直都很优秀。要说丢脸的应该是我,每当旁人提到我总是免不了牵扯出一大堆有关于我的舆论,根本不会提及我的学习成绩什么的。”面对宜尔斯的优秀,我竟突然生出一丝羞愧。连续三年拿到奖学金又怎样,除了成绩能得到认可,别人哪还会承认我有别的优点。
“糖糖。优秀的人身边总是会围绕着各种恶意,别人口中的你只是他们听到的你,不是真实的你。不要被他们打倒了,在我眼里,你全身上下哪里都是优点!不要气馁,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宜尔斯突然抓着我一只手,用那格外真诚的眼神看着我说道。
我与宜尔斯相视一眼,在她的劝说下,便对今天发生的所有烦心事都释然了。走出食堂,我和宜尔斯去校外买了些酒水装在背包里,随即来到一无人的亭子下,取出果酒,又谈天说地起来。
大一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对我们俩人来说记忆都太过深刻了。宜尔斯同她的父母断绝了关系,她一个人回到老家,在她姥姥的陪伴下,逐渐走了出来。回到学校以后,她便突然奋发图强,将从前落下的所有功课在我们一群人的帮助下补了上来。宜尔斯原本头脑就极为聪明,只不过因与父母之间的矛盾令她对学习产生了厌倦之感,总想着提前进入社会,挣钱养活自己。如今,她每次放假就回她姥姥家,也不再与我同乘一辆火车回家了。
“糖糖,你和程颂,你们俩打算怎么办啊?你为什么不跟他们说实话呢?”宜尔斯约莫是喝多了,两颊绯红,眼神也开始逐渐迷离;但她仍旧惦记着我的事情。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一定非要捆绑在一起嘛。”我不以为意解释着。
“你呀,就是死鸭子嘴硬!你要是真的不在意他,干嘛还要去照顾别人姑奶奶。每个周末都找不见人,一打电话就在医院。她又不是没有家人,干嘛非要你去陪着。”宜尔斯趴在石桌上,有些不满道。
“对我来说,她只是一位不同于寻常人的家长。和他没有关系。我去照顾她也不是因为那个人。”我将最后一口果酒喝下,思索片刻后才回答。
程颂离开后,每一个寒暑假,程奶奶都会和我一起坐火车回去。宜尔斯自从大一下半学期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去过,所以并不知道。程奶奶说她没有家人,也没有孩子,唯一惦记的就是从小养在身边的程颂。程颂和家里人的关系也不好,相依为命的俩人就这么在一起度过了十年。直到程颂成年那天,程奶奶决定送他一套房子作为生日礼物,也就是程颂现在所居住的地方。
程奶奶会在我放假那天收拾好东西,等在火车站,等待着与我汇合。她原本想乘飞机,可对我来说,机票钱过于昂贵,我不舍得,也不想花程奶奶的钱;所以她便依着我,决定乘坐火车回去。我们市新修的铁路,将原本需要乘坐十几个小时的车程骤然缩减到只需要乘坐四个小时,对于她的身体也极大的减少了不便。
程奶奶在我们市里的一个小镇投资了一家民宿,所以每次她回去,那老板都会为她预留出一间房间,供她落脚。在父亲出差的时间里,程奶奶都会在我周末休息的时候叫上我,然后陪着她四处转转。她说,她想考察一下这里的环境,将来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回到这个地方养老。
“好了,走吧!太晚了,明天还有早课呢!”。我把石桌上的空瓶子都收起来,并拉起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宜尔斯。见她已经开始迷迷糊糊地说起梦话,我只好将背包背在胸前,将她背在背上,手里提着一袋叮当作响的空酒瓶,有些摇摇晃晃地从亭子里往外走。
扔掉手中的垃圾,伴着昏黄的路灯,在宜尔斯不时的呓语声中,我们穿过教学楼、食堂楼、文艺大楼,来到女生宿舍楼下。我一直低着头短距离观察脚边的路况,并未注意到那个不知何时等在路灯下的身影。
忽然间,我看见三条腿立于眼前。两只脚中有一只脚正包裹着白色纱布悬空放置着,而第三条腿则是一根拐杖腿。我抬起头,看着眼前正直勾勾地盯着我看的人——程颂。只见他面无表情递出手中一个我极为熟悉的本子,是我的画册。
见我双手并不得空,他便伸出双手拉开我挂在胸前的背包拉链,然后将那画册找个位置放进去,并重新拉好拉链。嘴里还说道:“姑奶奶让我给你的,说你不小心落她餐馆了。”。
我想了想。自己最近一次带着画册去找程奶奶是两个月前她突然生病时,我来不及放下背包便着急忙慌赶到医院。那时程奶奶虚弱惨白的面容我至今仍记得。我想联系郭老师,但程奶奶死死地攥着我的手,不让我拨通电话号码。那新来的年轻的急诊科医生并不知道程奶奶同院长的关系,又见我陪着程奶奶来过几次,就误以为我是她的家属。这才让守在程奶奶身旁,我守了整整一夜,直到清晨来上班的医生认出了程奶奶的身份,才给程院长打去电话。知道程奶奶脱离了危险,我便在郭老师赶到之前先行离开了。当时画册遗失的时候,我将自己可能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依旧无果的情况下,本以为它再也找不回来的。
这样想起,画册应该不会出现在餐馆。想必程奶奶也不想让程颂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才对他撒了谎。于是,我也只好选择帮她隐瞒,心虚地向程颂解释道:“嗯,可能是之前去吃饭的时候落下的吧!那个......你没看吧?”。害怕里面的东西被他瞧见,我又补充了一句。
“放心,没看。不过,你怎么和姑奶奶联系上的?”程颂收回自己的双手,又稳稳地站在我面前。他看了一眼趴在我后背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宜尔斯,突然眉目正色向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