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尹墩不等折彦质有所表示,起身走下席榻,在下方一处椅背上,取下来一只签筒,筒中八根竹签,筒上挂着六块龟甲,又返回到榻下的方桌旁,准备了一番后,将龟甲从筒上取下来,双手捧住签筒,上下摇晃,闭目,念念有词,然后睁开眼,将筒往前一掣,丢下来一根竹签,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微微摇了摇头,又如法炮制,取了另一根竹签,大略看了看,叹了口气,将两根竹签摆在一起,捧起龟甲,从空中往下一抛,等龟甲停止摆动,落定了,他又仔细地计算了不同龟甲的方位与聚散情况,闭上眼,默然不语。
良久,尹墩才又睁开眼,眼中血丝泛动,满眼红色,道:“折公,应验之数如同前卦。”
折彦质似乎接受了这个结果,沉静了下来:“先生给解一解卦爻吧。”
尹墩轻声道:“此卦,震三九离,依旧是震离卦。卦象显示为易经第二十一卦,火雷噬嗑卦,动爻仍为六二爻。先天八卦、后天八卦,所卜之数理不同,但结果一样……唉,由不得人不信。”
折彦质悄悄地点了点头。
“此卦内卦为震,震为长,主君王。外卦为离,主刀兵。二爻至四爻互体为艮,艮为门阙,又为东北之卦,界于南方离之间,离中虚,有围栏之象,岂不是东北之敌往南侵犯内卦之门户,有围城之意?三至五爻互体为坎,坎为不利,坎离相错,离为日,坎水克制离火,不利君上。又六二动爻,辞曰,噬肤灭鼻,无咎。鼻者,君祖也,如若对应折公意下之事,岂非指……”
尹墩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折彦质亦粗通些卦理,尹墩未尽之言实乃意指当今官家,按卦象,当是官家将遭遇噬灭之难。
尹墩未照实说出来,想了一想,不敢将官家或将遭难的后果说出来,只能隐晦地说道:“如今寒冬腊日,得震离卦,实乃卦气大衰之兆。无论如何,于折公之卜大不利!”
尹墩说完后一直等折彦质发言,折彦质却坐在椅子上,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尹墩于是缓缓道:“命理之术,十分精奇,学生只怕研习不精,有所误判,这几日我便写书给家叔,请他再复验一二。”
“不可!”折彦质陡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平淡地说道:“尹先生,你我都是读书之人,学的是圣人之说。命理之说,虽然精深,终究不是你我之辈立身行事之本,只可在彷徨不定之时,用来坚定心意之用,不可过于解读,更不能告于外人。除了你我,此事绝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否则……影响极大,怕是你我承受不起的。”
“省得!”
尹墩低着头,收起卦签与龟甲,黯然应道。
折彦质站起身,在屋内踱起来,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东边的窗前,看着窗外,眼神较之刚才显得更加空洞。
“其实……我内心深处一开始就信了信王的话,不是吗?”
想了一会,折彦质的眼神才慢慢活泛起来。
“避敌锋芒、保存实力……信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折彦质喃喃自语。
见尹墩已经收拾好了,折彦质便道:“尹先生,信王的那个护卫,名叫沈汉,此次未随信王一起启程,留在我麾下,请你将他唤来,我有话与他说。”
尹墩领命而去。
屋内一片肃静,折彦质默不作声,好似木头人一般枯坐着,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