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近在咫尺,赵榛来不及细想,赶紧走到队伍前方,向赵构深深一拜,道:“王兄,弟弟有失远迎,请王兄降罪。”
赵构一把扶住他的胳膊,和气道:“你我都是兄弟,不用如此客气。”又拉住赵榛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感叹道:“分别不过数日,我记得离京时十八哥还是郡王,再见面时已入亲王序列,可喜可贺啊……”
他还想寒暄几句,忽然瞥见身旁诸人一直抬着胳膊,躬身相待,转身指着诸人,笑道:“吾弟年岁尚小,与朝中大臣不甚熟悉,王兄为你一一介绍。”
先指着左侧一人,道:“这是签枢密院事李回李大人,现为河东河北宣抚使,此地防务都由李大人一手经管。”
李回冲着赵榛施礼。
他文官打扮,年近六旬,长髯如掸,文质彬彬,如为将,当是一员儒将,一双眼睛极有神采,似乎能将人一眼看透。
李回面带微笑,行礼完毕,起身端详赵榛,赞道:“信王年纪轻轻,有勇气出使金营,可赞可叹。”
赵榛避开他的眼神,敷衍道:“本王因王兄感召,方知为官家与朝廷分忧解难。”
赵构哈哈一乐,爽朗地笑道:“王兄我不足一提,想当年王兄像十八哥这个岁数时,每天浑浑噩噩,不知所为,十八哥小小年岁有此作为,王兄自愧不如。”
赵构看来容易敞开心怀,赵榛跟着附笑几声。
秦桧默默地对李回微笑致意,二人年岁悬殊,但是示意以目,表情随意、亲昵,赵榛猜他俩关系不一般。
赵构继续道:“这是知相州汪伯彦汪大人。汪大人知晓我返自金营后,怕道路不宁,一路护送我到此地。”
汪伯彦五十出头,国字脸,长须,眉目正气凛然,举手投足之间儒雅有风度。
汪伯彦也冲着赵榛施了一礼,赵榛回拜。
秦桧忽然恭敬地走上前,俯身鞠躬,行了一个大礼,道:“恩师安好。”
秦桧与汪伯彦是师生关系,赵榛增添一些新认识。
汪伯彦抬手让秦桧起身,然后看着赵构,微笑不语。赵构笑岑岑地走过去,拉住秦桧的手,亲切地说道:“我与十八哥兄弟在此遇见,秦中丞与汪大人师生亦在此相遇,真是天赐的好机缘,秦中丞可要与老师好好亲近亲近方好!”
这些话,别人听了不会当回事,但是秦心照不宣,腹中一番回味,颔首虚应,忘了嫌弃手被赵构抓着。
赵构又指着汪伯彦身后一员将领介绍道:“这是陈淬陈总管。陈总管是真定府路马步军总管,现在汪大人处听命,知晓我从此处路过,特来相送。”
陈淬上前问候,因披挂在身,只能抱拳拜首,道:“见过信王、中丞大人。真定一战力有不逮,州府陷于金虏之手,末将奉朝廷之令徙防相州,为汪大人节制,得汪大人不弃,又幸康王不以末将之过,对末将青睐有加,末将心中羞愧,只能竭尽所能,以报朝廷与诸位大人礼遇之恩。”
赵构宽慰道:“陈总管不用自责!金兵来势汹汹,总管率沮丧之兵与之交战,虽暂有失利,但非总管之过,总管勿急,等我朝反应过来,上下一心,自可重振旗鼓、从容面对,到时就是总管一雪前耻之日。”
赵榛听在耳中,心中连连点头,听起来赵构是有远见的人,后世书中把他渲染成昏庸、目光短浅之人,似乎与眼前这人不符。
秦桧听了这话,也不由地暗暗称赞。
此时的秦桧谨守臣躬,不与宗室过分深交,对赵构并不熟悉,先前风闻了赵构一些出使笑话,但与面前的赵构一对比,不像一人所为。
康王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秦桧暗道。他已经回到赵榛身后,借机悄悄打量了下赵构的身影,又不动声色地望了望赵榛的后背,眼神复杂。
赵榛听赵构介绍陈淬,明白陈淬是抗金的英雄,向前踏出一步,恭敬地顿首礼拜,然后郑重地说道:“陈总管以三千孤军坚守真定,阖家老小八人死于军中,举家忠良,只有我大宋有愧于总管,何来总管有愧于朝廷?”
说完,意犹未尽,补充道:“陈总管不惧暴金,勇于抗争,保家卫国,乃国家股肱之臣,大宋之栋梁。小王有缘认识总管,乃小王之幸。失败乃兵家常事。真定一战,总管切莫过于在意,想小王于国家无寸尺之功,总管若口称惭愧,小王不知何以自处。正如方才王兄所言,我大宋一旦反应过来,就是总管雪耻之日,届时我朝还有赖总管指挥大军,收复失土,一扫国耻!”
说得情真意切,陈淬大为感动,急忙抱拳拜谢,哽咽不已。
赵榛慷慨激昂,大说特说一通,赵构立在一旁,笑意慢慢凝固了。
汪伯彦见状,上前打断赵榛,道:“信王殿下一路风尘仆仆,不妨先到李宣抚帐中稍事歇息如何?李大人晚间总要大摆宴席,到时尽叙主客欢愉之情。”说着,回首看了看李回。
李回眼睛眯成一条缝,眸子藏在眼皮之后,汪伯彦回首与他说话,他的眼睛立即张开,似笑非笑道:“老夫敢不遵命?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