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眼馋梅染那天下无双的符咒术,仙门各派求得恩典,将门下弟子悉数送到琅寰山学习。作为先生的梅染,温和又耐心,从不对学生疾言厉色。他因材施教,循循善诱,每个人的学习方法和研修方向都因人而异,扬长避短,就是最笨的人到学业结束时,也常常能超出预期,学有所成。因而,每到含章殿的符咒术开课后,梅染就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要靠挤,姻缘殿的人数日不见其面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第一场雪落下时,各家弟子齐聚一堂,先到含章殿听训,然后在仙官的带领下熟悉畅春园。他们将在这里吃住,直到学业结束。
有机会结伴求学,众人都颇为欢喜,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忙着寻找情投意合的室友。夜月灿连番三次邀请莫待入住畅春园,理由是方便课后交流,有利于彼此巩固提高。莫待自然不应,他便去缠谢轻云说项。谢轻云知道说不通,又想着莫待不喜热闹,幽静的草堂才是合他心意的住所,当场便回绝了。夜月灿不死心,又来回磨了莫待一阵,才丧气放弃了。
仙门本家弟子独居一室,一人一名贴身侍从,无需自己动手打理学堂和生活上的一应琐事,要晚入学几天。等人全部到齐后,含章殿的听学钟敲响,符咒术的学习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堂课上,梅染让众人作自我介绍。莫待没像别人那样详尽地介绍自己,只简单说了姓名和出生年份。夜月灿本欲追问他的生辰八字,被他一个“别找不自在”的眼神噎了回去。课后,他主动找到夜月灿,笑道:“并非我刻意隐瞒,实在是被抛弃的婴儿没本事记住自己的生辰。即便你问,我也说不出具体的来,反倒叫你失望。”他说这话的时候梅染和雪凌寒刚好走到回廊旁的老梅树下,茂密的花枝与树叶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没人能看见他俩。见夜月灿面有愧意,莫待又说:“自相识,和你们相处的每一天都是我的生日。多谢。”
夜月灿心中一暖,大笑着拥抱了他:“因为是你,我三生有幸!”
谢轻云笑道:“他现在是名草有主,你别太放肆,当心变肉泥。”
夜月灿叉腰道:“谁怕谁?大不了打一架!就当是活动筋骨了。”
莫待掸掸衣服道:“你确定打得过他?千万别到时候满地找牙。”
雪凌寒阴沉着脸,拈下枝头的雪就要出手。
梅染见他化出了灵力,竟是奔着废掉夜月灿的手去的,忙道:“他们是朋友,朋友间纯粹的情感表达你要接纳。再说那孩子心地纯良,用情至专至深,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你要相信他,多给他点私人空间。”
雪凌寒的声音冷得像在雪水里浸过:“天地间,唯有他,我不许任何人碰触!”到底顾着梅染的面子,他将那句“谁碰,谁死”咽了回去,只是脸色越发阴沉了。
梅染叹道:“他一个有思想有灵魂活生生的人,总得有自己的交际与圈子。过分限制对你对他都绝非好事。”
“我没想限制他与旁人的交往,只是不愿别人碰他。”雪射穿石凳,化作水流下。雪凌寒转过花树,出现在众人面前。夜月灿和谢轻云不约而同想道:真是好险!
只瞥了一眼,莫待就知道醋坛子又翻了,忙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好巧啊!”
雪凌寒笑意冰凉:“是很巧!恰好我也找你有事。”他冷眼瞅着夜月灿,声音冷得众人想捂耳朵,“夜月族的人都喜欢动手动脚么?再有下次,我打断你的手。”说完牵起莫待朝星辰殿而去,将窃窃的议论与探究的目光统统抛下。
“他他他……他是什么意思?”夜月灿气道,“我不就是抱了那呆子一下么?至于就要断我手脚?神仙不都清心寡欲么?他这么爱吃醋,该不会是个假的?”
谢轻云道:“神仙也是人。人前你得注意分寸。”
夜月灿不服气,追问道:“照你这意思,你也想断我手脚?”
谢轻云甩了他一个白眼,哼道:“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
夜月灿笑了,压低声音道:“你说雪凌寒有病。我也觉得他有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梅染抬眼看着漫天飘飘的白雪,黯然神伤:他确实染了病,一种令世人患得患失,寝食难安,药石无医且心甘情愿付出所有的病。他想起自己那无人知晓的心事,只觉得四面而来的风锥心刺骨地冷。
那场雪下了很久很久,久到人们已经忘记了春花秋月,久到万物好像就只剩一种单调的颜色,久到天上地下的神与人都以为世间原本就只有一个季节,久到日日思念成灾的顾长风总以为自己还身处那年的素馨山,久到很多年以后三界的人再谈起这场大雪时,都会忍不住泪流满脸,叹了又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