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木桥的两侧嵌着石灯笼,微明的火光照亮了桥下的池塘,水清似镜,向下望去,锦鲤仿佛在黑云皓月中穿游。
桥的尽头是一处凉亭,亭内立着一扇巨大的屏风,绘着富士山的挂轴悬于其上,微风穿亭而过,挟卷的樱花在几秒内从雪巅落到了山脚的黑檀木桌上,木村浩将上好的茶点摆好,向隔着矮桌坐于富士山两侧的人微微致意。
几分钟前,双方还在剑拔弩张的对峙,如今他认为必死的客人正盘腿而坐慢悠悠的饮茶,对面的杀手却跪在榻榻米上,双手撑着膝盖低着头,像犯错的学生。
今晚是他从业来震惊和不解最多的一个夜晚,他猜测过宁远非比寻常,但他未料到这种不寻常并非源于背景,而是某种超乎常人的力量。他无意间窥见过许多权贵的秘密,可此刻宁远连叮嘱的意思也没有。
是无所谓还是其他原因?以木村浩的职业操守自然不会乱说,只是今夜的所见所闻让他对素未谋面的主人多了几分猜测。
确认客人没有其他需求,木村浩踏上曲木桥,准备穿过樱林返回居室。他思索着如何向主人汇报今晚刺杀失败的消息,可拨向主人的来电号码,电话里提示音却告诉他这个号码是空号。
“老大,是...是,对,老大,是我做的不对。”雄一郎手捂着话筒,不住点头,额角渗出冷汗。
听完电话,他双手拖着将手机递给宁远。
“宁远君,这次事件完全是雄一郎自作主张,请您相信我,我石川雷藏以人格向您担保。”电话里传出老人沙哑的声音,“后续我们尽最大努力给您一个满意的补偿,雄一郎会被逐出住之江组,至于怎么处置他,完全由您做主。”
“好。”宁远说完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在桌上滑了过去。“雄一郎,你不太走运啊,石川雷藏已经放弃你了。他会以住之江组五代目的身份向本家请罪,本人也会亲自前往东京,向犬山家的家主犬山贺汇报此事。”
雄一郎面如死灰,眼神闪过一丝的坚毅,“在得知您身份的那一刻我已做好死亡的决意,唯有剖腹才能弥补我的罪咎。”他跪着后退几步,以土下座的姿势把头抵在榻榻米上,“事到如今,我只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您能允许我在死前给我的妻女打一通电话。”
宁远的目光越过桌面注视着雄一郎,这个中年男人的屁股高高翘起,像一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他想起一些往事,在另一个时空内,日本人一边鞠躬道歉一边偷偷向海里排放核废水,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那些记忆对他来讲已经很久远了。
“电话自然是不着急打的。”
雄一郎缓缓抬头,目露恳求之色,矮桌挡住了一部分视线,只能看到宁远的上半身。少年的指节轻叩桌面,面带微笑,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黑石官邸的初代主人—那位披靡天下、一言决人生死的将军。
“我不喜欢日本人动辄鞠躬道歉或者说什么以死谢罪之类的话,因为在这种时候,我很难判断他们是真心求死还是用这种方式以退为进。”
“我..我是真心的...”雄一郎急忙辩解。
“这不是重点,”宁远抬手,打断中年男人的告白,“犯错之后弥补和改正才是最重要的,死亡在我看来是一种逃避责任的做法。”
“无论如何,我们坐在这里是为了聊天。”宁远说,“先起来吧。”
雄一郎依言起身坐好。
宁远轻扶额头。见鬼,他竟然在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了乖巧两个字,所以这是美国人喜欢他们的原因吗?宁远默默吐槽。
“在谈话开始前,我必须得坦诚地告诉您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宁远收拾好心情。
“您是本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