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亥时,天现血月,不祥之凶兆。
秦采衣挑着宫灯送柳春晓从兴庆殿走了出来,两人对陈香玉的事情仍旧是不能释怀,因此头都耷拉的很低,一路上默默无语。快要到宫门口的时候,春晓看见前方兰凌如和刘老丈早就等候在门外,回头忍不住问了一句,皇后娘娘几时回宫?
秦采衣回道,娘娘去洛阳白马寺祈福求子,怎么说也要明日申时才能回返长安。
春晓又问,那陈香玉的尸身将如何处置安排?
听此一问,秦采衣眼睛立刻又泛出些许泪花,她无奈又很无力的说道,适才高总管来过一趟,吩咐明日酉时前必须要将香玉入殓下葬,否则就要扔到长安东郊十里亭外的乱葬岗去喂野狗。
春晓闻此言,顿时激动了起来,蛾眉紧蹙,怒问,怎么,难道不用请示皇后娘娘吗,那可是娘娘的贴身女官啊!
秦采衣叹了口气,凄楚地说道,柳学士你有所不知,一个小小的采女在这偌大的宫中,本就是形同蝼蚁一般,若是平日里没什么过错又讨主子欢心的话,或许死后能有个像样的葬礼。可如香玉这般犯了宫中大忌的女官,尸体允许存放在宫中不给立时扔出去就已经是极大的恩典了,就更别指望什么体面和风光啦,现在只奢求此事不要牵累到她宫外的姨母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
说这话时,秦采衣双手合十,一副很虔诚但又忧心忡忡的样子。
春晓恨声怨语道,犯错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那个懦夫。有罪的人也不是她,而是那个草菅人命的武惠妃。
秦采衣闻声赶紧劝道,柳学士,在这宫墙之内切记要谨言慎行,当心那藏在黑暗里的无数双眼睛和耳朵,他们可是都在等着拿你的血和肉去讨好他们的主子的。
柳春晓闻此不禁深深一礼,说,春晓谢过宫使提醒,多番叨扰,就此别过。
秦采衣回礼道,柳学士好走。
正当春晓转身之际,突然从左右冒出几个黑影,领头的便是林霁月,她面似冷月,目光如刀,一伸手拦住了春晓,说道,不好意思,柳学士,你走不了了。
此言毕,挥手下令道,来人啊,带走。
其他几个人一拥而上,将春晓绑缚了起来。
外边的兰凌如见此情景,想要冲进来救人,却被宫门守卫使刀拦下。
大胆,你们要干什么,这是陛下钦封的木兰学士,不得无礼!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秦采衣也顿时愣住了,横着身子挡住这些人的去路,喝道。
秦姐姐,我是奉了娘娘懿旨前来捉拿花妖,与姐姐无关,请让开。
林霁月恭敬一礼,柔中带着刚,棉里藏着针。
花妖,什么花妖?胡编乱造,欲加之罪,人是我带来的,你们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带走。
秦采衣自然不会相信林霁月的鬼话。
那就得罪冒犯了。
这说话完,林霁月蛮横地推开了她,带着若干人押着春晓兀自往南熏殿而去。
对方人多势众,秦采衣见拦他们不住,便只好奔至宫门口,对着兰凌如说道,来者可是兰家二公子。
兰凌如回说,正是。
秦采衣说道,请公子速速回将军府,将此事禀报兰将军,就说柳学士被惠妃娘娘无故扣押,想来他会有办法的。
兰凌如闻言,急忙催促刘老丈快马加鞭赶回将军府。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兰凌飞在睡梦中被外面紧促的敲门声惊醒,一出屋才发现是弟弟兰凌如找他有事,柳冬雪此时也闻声赶奔了过来,兰凌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了二人,柳冬雪顿时泪如雨下,泣声道,这可如何是好?兰凌飞好生劝慰道,冬雪莫急,我这就去宫中面君朝圣问清缘由,你和二弟在家中等我的消息。
话说完,兰凌飞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便骑一匹快马赶往皇宫。
玄宗皇帝此时正在勤政殿批阅奏折公文,突闻千牛将军兰凌飞求见,端的是一头雾水一阵迷糊,见了兰凌飞不禁问道,爱卿星夜来见,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兰凌飞刚要开口,却是听门外太监又来报传,启禀陛下,高总管求见陛下,说有十万火急之大事。
玄宗皇帝又犯一阵懵,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将军,后是总管,而且赶在同一时间觐见。心中暗自盘算,必有蹊跷。
宣。
皇帝宣见的声音还未落地,高力士便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只听他大声疾呼,不好了,陛下,出事了,陛下。
玄宗呵斥道,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高力士闻声立刻跪在当地,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惠妃娘娘她——。
说到关键时候,他突然卡住了。
玄宗一听是武惠妃的事情,一瞬间心跟着揪了起来,急问道,惠妃怎么了,你快说。
高力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玄宗说道,惠妃娘娘她疯了。
什么?玄宗几乎也要跟着一起疯掉了,但仍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
是真的,完全丧失理智,彻底疯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