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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夜宴(四)

打破这一切宁静与和谐的人,便是站在兵部尚书魏孝严左手边的日本武士——雾隐松涛。

樱花代表的不是什么诗情画意,更不是什么美酒佳人,樱花之美不在绽放,而在凋谢,它象征的是我们大日本武士视死如归、无惧无畏的精神,正如血色的战袍在烈烈风中飘扬,武士们希望自己的一生能够像樱花一样短暂而又灿烂。樱花的盛放与凋谢恰似武士们一样,一生忠孝仁义,为伟大的天皇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兰凌飞听了这话心中极为不悦,当即斥责道,放肆,今日乃我大唐公主寿辰华诞,岂容你一个番邦小国来使胡乱喧哗?

雾隐松涛却并不住嘴,反而气焰更加嚣张的挑衅说,这位想必就是千牛卫大将军兰凌飞吧,久闻兰将军乃当今剑术高手。众所周知我们大日本武士的刀法精湛一流、举世无双。凑巧的是,我带来的这名随从千叶知秋,便是当今大日本第一刀法高手,幸逢兰将军也在此,择日不如撞日,两位不妨就在今夜好好比试一番,也让诸位开开眼界,瞧一瞧究竟是大唐的剑所向披靡,还是我们日本的刀无坚不摧。

住口,兰将军何等尊贵之人,岂能跟一个使臣随从轻意动武,如此一来岂不有损千牛将军的威仪?

魏孝严假惺惺的说完这话,眼睛就直盯着兰凌飞坐的地方。

他此时真想把兰凌飞放在火炉里烤、搁在刀板上剁。

以薛讷为首的四大将军这时也都望向兰凌飞。

兰凌飞此刻坐不住了,他欲要起身证明自己,却被弟弟按住了,兰凌如率先站起身来指着雾隐的鼻子嘲讽道,哪里来的莽夫不知个好歹,张开一个大日本,闭口一个大日本,殊不知你们这日本的国号原是我朝天后酒后一句戏言赏赐的,若你们的日本武士真的是神勇无比、天下无敌的话,就不会在白江口之战中输的一塌糊涂、一败涂地,而你们这些所谓的遣唐使来唐的目的你们自己也是心知肚明、一清二楚,名为互通有无、两国交好,实则是前来称臣纳贡、跪拜求饶的。正所谓,败兵之将何足言勇、亡国之夫不可图存。这里是大唐的国都长安,万邦来朝的皇城,何等的庄严威武、神圣肃穆。此处是大唐玉真公主府,百官来贺的庆生宴,端的是莺歌燕舞、其乐融融。诸位吟诗作对、诵经唱曲,何其快哉乐哉,却偏偏不知道从哪个狗窝跑出你这么条丧家之犬来狺狺狂吠、汪汪乱叫,扫了诸位王公大臣的雅兴不说,还惊扰了公主千岁的愉悦之情,你当真是其人难恕,其罪当诛,你的狗主人管教无方,也该驱逐出府、永不准入。

兰凌如话说到结尾的时候,故意瞥了一眼魏孝严。

魏孝严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这时,站在他右侧的那名日本武士千叶知秋冷冷地哼了一声,忽然拔刀而出,一道疾闪之寒光匆匆掠过,一缕破风之杀气席卷而出,随之千叶归刀入鞘。

夜幕之下,酒桌之前,先是兰凌如腰间悬系的玉佩跌落尘埃,紧接着他束发的纶巾也突然断裂,飘落下去。

众人见此,皆为之惊叹,好快的刀法呀!

兰凌如发髻四散而开,顿时有些惶恐慌乱,手足无措。

兰凌飞大怒,拍案而起,手指日本武士千叶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千叶望着兰凌飞冷冷的笑道,本来要挑战你们大唐真正的第一剑客裴旻,可他却以年老体衰、久疏战阵为由,闭门不见、推脱怯战。今日赶个正好,勉强先应付你这个天下第二,日后再与他争个高低。

兰凌飞早就按耐不住,一纵身跃至舞台之上,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无需多言,来吧!

武士千叶随即也飞身至舞台中央,手握刀柄,严阵以待,准备迎战。

只见兰凌飞朝台下一抱拳,说道,在下来赴公主寿辰未带兵刃,敢问哪位将军肯借凌飞佩剑一用?

台下很快就有人应声道,兰将军,请接剑。

话音未落,一把绝世宝剑夹带着一股劲风落入兰凌飞之手。

兰凌飞循声望去,抛剑之人便是陕王护卫随从——郭子仪。

多谢。紧接着,兰凌飞拔剑出鞘,一股恢宏无形之剑气顷刻间喷礴而出,直逼千叶知秋,只见他两鬓之间的几缕长发突然随风折断,而后,远隔十丈开外的雾隐松涛腰间悬系的金丝带亦断,再往后,魏孝严手中所拿的夹菜的双筷,紧跟着也被削去了一半。

兰凌飞剑指千叶知秋,笑道,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兰凌飞此一回敬,还望阁下笑纳。

千叶知秋整个人此时已然僵住了,额头和后背不知不觉冒出了些许冷汗。

雾隐松涛更是脸色惨白,不知所措。

至于魏孝严其人,则眼睛直愣愣地望着被削去一半身体的筷子,双手不停地抖颤。

众人见此,更为愕然不已,两人还未交手,胜负已分。

千叶自知不敌,刚要收刀入鞘,准备躬身认输。

却不料,不远处的栖霞柏上传来天籁之声,裴旻弟子,大唐倒数第一剑客李太白,请战日本第一刀客千叶知秋。

循声而去,所有人的目光齐集望向栖霞柏上,只见月影之下,一白衣男子似仙鹤一般腾空而起,如游龙入海一样徐徐而降,待惊鸿落定,万人已成陪衬,万物即为背景。

看,好一个翩翩美少年,道骨仙风,眉目传神,俊逸洒脱,英气逼人。衣袂飘飘、袍袖翻飞之间,如九天之河悬空而落,一泻千里银光,照亮整个长安。

又见,好一个江湖侠客行,仗持一柄三尺龙泉剑,表情犹若千年寒冰,一剑挥出,宛似流星划破长空,撕开夜的幕布,扯破魑魅魍魉的伪装,轻盈身姿好似蝶儿翻飞摇曳,剑走七星又如灵蛇疾走草丛之间。

再看,那日本第一刀客千叶知秋对上大唐剑客李太白,却是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频频化险为夷,未等有片刻的喘息之机,便又被逼入重重困境。对手剑法看似杂乱无章,实则蕴劲蓄力于无穷。千叶知秋的手臂刚被那剑划出一道两寸有余的伤,紧接着两肋与左腿又被刺中,本来胜负早已分明,可这李太白却仿佛醉翁之意不在于打败他,而意在无所不用其极的羞辱他、折磨他。

听,这李太白不但以剑法惊艳了四座,嘴里还念念有词,竟是在刀光剑影中吟唱出了一首诗歌:

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唱吟至此处,龙泉宝剑突然漂泊在气流之中不知何去何从,此刻光芒万丈的李太白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玉真公主,方才看时,只觉身姿妩媚妖娆如瑶台仙女一般,此番再瞧,竟是勾起了前生前世的诸多回忆,这感觉从未有过,这感情真挚如火。

如此人物,这般的出场,玉真公主自然也是忍不住望着他,原只道九天之上的太白金星误落凡尘俗世,却未想到是个如此这般英姿俊美的少年。他刚才的诗里居然有我的名字,是无意,还是有心?他的剑法好生凌厉,像极了我的父兄,他到底是个无情的剑客,还是个多情的郎?

两人的眼神就这样交织着,久久不能分开。

忽然,一直未敢冒进的千叶知秋捕捉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暗暗窃喜地突然跃身一刀向着李太白的后背砍去。

一旁的柳春晓大喊一声,李少侠小心!

谁料李太白闻声却不慌不忙的左手拿起酒葫芦醍醐灌顶,然后转身一剑回劈,千叶知秋的刀竟“嗝嘣”一声,断在了背后偷袭的最后一尺之遥,他本人也同时被一股势不可挡的剑气击落尘埃。

李太白并不去理睬这无耻小人,竟是自顾自地豪饮高唱起来: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看他踉踉跄跄、摇摇晃晃,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一下高来一下低,一瞬鸿飞,一瞬沉沦,一剑飞花飘满天,一剑落叶知秋深,一剑风雨飘摇人世间,一剑岁月蹉跎惜华年。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剑法与诗歌所感染,颜真卿忍不住为他击鼓助威,自恃清高的王维听着这诗歌的韵律合着铿锵有力的剑击之声竟也不由自主的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琵琶奏出一曲《郁轮袍》,其余王侯将相、达官显贵亦纷纷在张九龄的带领下跟着这诗歌吟唱的节奏用手掌打起了拍子。一首七绝诗,一柄龙泉剑,一袭白衣,一个酒葫芦,让整个宴会所有宾客都为之痴迷,为之倾狂,文人爱他的脱口锦绣花团簇,一笔飘香满经纶。武者爱他的豪情万丈凌云志,至死还是少年郎。每个人锁在心中牢笼的激情与冲动在一瞬间被点燃、被释放,此一时,碧波荡漾的溪水流淌过雪山的梦境属于谁,属于我们。这一刻长风破浪中看我高挂云帆屹立于沧海波涛之上的幻想属于谁,属于我们!李太白,你的诗歌让我们冲动的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纵横驰骋、笑傲疆场;李太白,你的诗让我们久违的激情好似洪水一般一泻千里、泛滥成灾。

诗歌吟唱完,李太白便一剑指向那个早就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千叶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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