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小学的生活即将结束,这时传来阿慧要随父母迁回祖籍地的消息。原来,阿慧的父母是客家人,这个女孩的家族拥有迁徙的血脉。小力并不知道她家要迁往哪里,隐隐约约听说是岭南一座客家人聚集的城市。他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还能否再见到她?抑或,下次再见时她还会是那么清纯?随着年龄的增大,小男生与小女生不敢有深的交往,尽管他们曾经算好朋友,但是少年的矜持使得他们又保持了距离,甚至错失友谊。
豹子也随他爸转入外地上学,在通信不畅的年代,虽隔不远,却与亚民和小力失去了联系。儿时的这般玩伴,只有亚民和小力一同升入黄盖中学,即使这样,他俩也没有被分到同一个班,这让二人十分失落。
与他们一起升入黄盖中学的,还有娃娃脸,身材矮小的游多余老师。他曾打趣地说:“同学们,你们上初中,我也回到我的老课堂,继续深造!”
同学们都很喜爱游老师,大声说道:“老师,您不是多余的!”
“嗯,我非常热爱我的母校,希望你们将来也一样!”
波浪形屋顶的黄盖中学,外观看上去与众不同,颇具个性。设施虽然简陋,却不流俗:操场边的梧桐小道黄叶斑驳,错落有致;土坪质地的篮排球场,乃搭配得恰到好处。一间间磨去了菱角的课室,门窗或有破损,墙壁或有涂鸦;凹凸不平的土坯地面,传导于桌椅脚处,一排排桌椅就像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小人儿;远处山林环绕,水天一色,不失百年文化内涵。
小力仍被分到游多余老师门下的(1)班。翩翩少年,窈窕淑女,一切都是那么的青涩,纯朴。上初中的那天,游老师对他班里的学生说:“同学们,我们校园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树木,它们都是往届毕业生种下的,如今都能为我们遮阴乘凉了;各位同学,咱与树一起成长,你也在后山种上一棵吧!”
同学们争相拿了铁锹工具,挖坑施肥,为自己种下一棵成长树。农村子弟,对于这种简单的农活,显得毫不费气力。劳动之间,游多余老师和同学一起哼唱起了:“……我们今天是桃李芬芳,明天是社会的栋梁……”,师生热火朝天的氛围,让人咋地看上去,分不清谁是老师,谁是学生。
开学第一天,小力就被黄盖中学的一座工厂镇住了,而且还是件让人感到羞辱的事。劳作之余,他与一位伙伴上了趟学校的厕所。那座排泄之厂,在校园一隅,人未进入,便先让斯文者领悟到了它的氤氲之气。及至进入,更让人如顷刻间掉进了炼狱一般,污浊之物,不堪入目,沆瀣之气,让人窒息。
伙伴儿顿时掩着鼻子道:“唔,好臭啊!”
稍事小憩,便被蹲坑里污砕物同化。二人小憩完毕,急忙遁出,没想浊气却纠缠于身,甩也甩不掉。及至回到课室,同学们早已整装待齐,二人落到座位。不知不觉,整间课室亦能闻到二人身上散发出的气味,就好像这俩人如厕没擦屁股一样。小力这下慌了,有些敏感的女生,已经在那儿捂着口鼻嗤嗤地偷笑!此时此刻,他羞愧无比,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好在多余老师解了围,他说:“这是正常现象,每个人上厕所都会沾染到里面的污浊之气,没什么可笑的!”“……值得思考的是,我们应当怎样搞好公厕卫生,让每个人都能够生活得有尊严……”
羞涩,是少年的特质;小力在如厕哩头中差点丢了面子,而老师往往在不经意间给小力些许关照,这让小力感到几分惬意!多余老师传道并不止于此,小力的成绩在班里并不算好,平时学生在一起或有争论,老师能做到不偏不倚,一视同仁,让学生体会到了健康向上,众生平等的理念。
中学的科目一下增加了好几门,小力是个花样人儿,总是对各学科都好奇,用多余老师的话说,他“是个jack-of-all-trades(杂而不精的人)”——语文和英语,他爱学习;物理来了,他喜钻研内燃机;地理来了,他又世界各地……
黄盖中学的学风不一般,校内学生书声琅琅,校外毛孩逃课有加。小力的堂哥财威,就是初二年级皮得出了名的逃课生。学校西南面被一座茶山环抱,茶山上除了矮矮的茶树,还有一片桃树和几棵大槐树,那里是逃课者的乐园。逃课的大毛孩会带着逃课的小毛孩,蛰伏到桃林里,找个大树或土凹坐下,摘桃吃果,相互吹水。财威擅长吃着桃子吹水,他常常对人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读书,要不是我爸逼着我上学,我早就不上了……”
进入初中,亚民也跟着初二生一起翘课。这天中午,财威正与他的狐朋狗友坐在大槐树枝头,给小的们讲江湖故事,这些故事有的来自双洲渡船码头,有的来自道听途说。一天,他看见有个生面孔,在树林里东张西望,他便对他喊道:“喂,这哥们是刚入道的新兵吧,到咱们这地儿来怎么也不拜拜山头?”
亚民见状忙打住道:“他是我们学校的游老师!”
原来游多余是到茶山上做卧底来了!他独特的身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跟学生们一起浑水摸鱼。财威听说多余是老师后,立马变得很不好意思,他给这位小老师一棵桃子,并让位于他,向他打听从前那些学生是不是也这样上茶山来翘课。游多余说,他们读书的时候照样逃课,连这“第二课堂都”是他们开发的呢!不只如此,那时有帮学生,还爬到学校波浪形的屋顶夹层里,掏了麻雀幼鸟,到这儿来烧着吃……
几名小厮听了,瞪大了眼睛,仿佛已经闻到了麻雀仔那细嫩的焦糊味。游多余随即申明,那夹层的鸟窝早已经被掏光,现在再去掏已经毫无意义了。欲擒故纵,多余不断地暴露着自己的顽心,瞬间麻痹了财威那帮狐朋狗友。下午,游多余还跟他们一起在槐树丫上打了个盹……
小力对逃学之事了无兴趣,他有他的快乐。
九十年代初,小力帮助父母在镇上竖起了一栋三间两层小楼,矗立于丄形街口的延伸线上。钢筋水泥,红瓦石墙,树立了他们家在小镇的中产阶层地位。门前开阔的地坪,栽上数棵气味芬芳的樟树,停歇一辆私家大车绰绰有余。
在施工队两个多月的建筑过程中,小力也跟他们一起搬砖,皮肤晒得黝黑。小力除了间歇地搬砖,还在父亲的指导下,拿起方向盘,往家里拉上几车砂石砾。一时间,镇上出了个卡车少年,稚嫩的脸庞,娴熟的动作,使得乡邻们惊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