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
“……大地!”
瓦不由得惊呼出声。
“大地……大地……嗯,没错,就是大地,你们口中的大地便是我口中的世界。”
袁越那双略显漆黑的双眸在眼眶里滑出一道弧线,直到重新他抬起头来,直到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仿佛是标准表情的平淡笑容,漆黑的双眸好似拥有魔力,让瓦的视线不自觉的倾斜在上面。
瓦身形猛地一震,眼中满是疑惑和不解,粗犷的声音略显压抑,瓦激动的发问,“袁越,你……不,世界……你说的世界是什么意思?!”
“不要太过激动,瓦,这并不是一个得知了之后就会突然获得什么的神秘之物,它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单词,嗯,不过我还是把这个问题留到最后再说吧,比起长篇大论的解释,还是由我来提几个问题吧。”
袁越摇了摇手,然后突然立起一根食指指向天空,“你们知道天空吗?”
“……知道……”瓦一脸疑惑的回答,阿莱西娅也一直紧蹙着眉头,不过她也点了点头。
“那你们能给我描述一下你们心目中的天空吗?你们能说出我们现在与天空之间的高度吗?你们知道天空中都有些什么吗?你们又知道天空之上有些什么吗?每当夜晚来临,天空中的双月和星辰又是否真实?想一想,当你在田间耕作,你可以不去在意天边为何形成云彩、雨露与闪电,但也许你会想知道,下一场风暴何时来临?””
“……”
沉默……
袁越接着说道:“你们知道大海吗?你们知道海水的颜色是什么样的吗?你们知道海洋究竟有多深吗?你们知道生命的起源最早是源自于海洋吗?你们知道海岸线的礁石上经常会寄生一种生物吗?亿万斯年的光阴中,这些生物的寄生痕迹跟随着海岸线一起变化。”
“……”
沉默……
“你们知道大地吗?你们看见过岩浆吗?你们有看过那些黑色的石头吗?你们在掘开脚下的土地时,有发现那些被时间和历史一起封存的古老化石吗?你们有想过高山是如何形成的吗?当地震来临之时,究竟是神明的手段,还是自然的震怒?”
“……”
“……我的问题问完了。”
“……”
“所以……”阿莱西娅颤抖的开口,“你……您口中所说的这些东西,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说得吗?”
“当然,当然是,在我的时代,哪怕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只要他想,也可以知道天有多高,知道地有多宽,知道海有多深……我们那个时代很和平,至少比现在和平。”
“大多数普通人不必面临一出生就流离失所被他人仇恨的命运,也不必面对因为文明和国家的进步,而不得不从事一些危险的工作,一不小心便会感染上绝症。”
“但是……我在这边大地上没有看到任何我记忆中的东西,什么都没有,那些东西哪怕留下了一样!一样就好!你们也不至于过得那么悲惨!呼……我……对不起。”
说着,袁越突然在众人面前跪下。
“袁越!”阿莱西娅连忙上前,其他人则是默默侧开身子避开了袁越,她的怪力几乎是一把将袁越从地上拽了起来,双手捧起袁越的脸,阿莱西娅柔声道:“不,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任何人的错,当一种错误,一种病态,一种变化,已经庞大的可以污染整个文明时,错的就不是任何人了,没有哪个人理应去莫名背负这种错误。”
“我们不会埋怨你,我们也没有理由埋怨你,因为你也在挣扎,你也在反抗,你也是被命运残害的一员。”
“谢谢。”袁越苦涩的笑了两下,点点头,动作轻柔的推开了阿莱西娅,说道:“好吧,我有一个猜测。”
“很明显,这片大地存在着文明和科技的断层,上个时代的所有东西全部随着断层消失在了历史中,甚至就连整个世界都发生了变化,源石,这种在我那个时代完全不能理解的神秘矿物能源变成了文明发展的主基调。”
“结晶时代,这是你们的历史学家对这个时代的总结,你们的文明已经变成了源石文明,你们离不开源石,对此我无能为力。”
“阿莱西娅,关于那个共同点,我当时所处的时代对此也有一些研究,我们将其称之为——基因锁。”
“那是一个天然与我们共存,又脱离我们控制,和你们口中的血脉一样,基因锁里面储存着我们这个种族从单细胞演化开始,这千百万年间来所有的基因信息。战斗,生存,繁衍,迁徙等等等等,它是一把锁,一把只有针对生命最危险时刻才有可能开启的锁。”
“在一开始的研究中,基因锁的论调都是关于整个种族的存续,就和我们基因中的本能一样,让我们不必经过后天的学习就能拥有最基本的生存能力。”
“我们都知道基因中刻下的本能都是一代又一代人的死亡所留下的,我们天然所害怕恐惧的东西都是几百万年前的祖先们所亲身经历的,基因为了自身能存续,为了种族能够繁衍,自然会让我们远离那些危险的地方,这是基因本身就会的东西,正因如此,这个基因锁看起来就有点多余。”
“于是猜测发生了变化,基因锁的存在是为了应对后面的进化而产生的备用手段。文明一旦发展到某些程度,生物改造的技术必然不可或缺,毕竟演化是个很随性的事,我们人类能演化成这样都算是走了大运,在这一点上,各位应该比我更明白,如今泰拉大地的种族可谓是百花齐放。”
“各种生物学家抓耳挠腮的特例可谓是层出不穷,我不是说这不好,恰恰相反,请各位看看你们身上与我身上的差距,在我们最初的立案中,基因锁说不定就是完成这一项的关键!”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如今在座的各位,都是已经完成进化后的人类?”
“这……”可阿莱西娅和瓦却犯了难,另外三个对生物和医药学一窍不通的人自然不会有什么触感,但亲眼见过实验结果的他们肯定不会那么认为。
虽然袁越讲的是好,而且单从生物特征上来看,屋子里的所有人在生理耐受性,机动性,反应性,感应性上都是吊打袁越的,单从这个结果来看,这次的演化确实是成功,这个论点也能站得住。
可事实恰恰相反。
阿莱西娅知道袁越只是没有把最糟糕的话说出来,但这样也好,现在话还不能说那么死。
阿莱西娅心中也有那个猜测,就是他们并不是演化好的人类,而是被筛选排出的个例,就像是一棵树一样,人类依旧是主干,而他们这些枝桠哪怕长得再漂亮,聚集起来将树衬托的再美观,一旦失去主干的营养,他们什么都不是。
袁越啊袁越,你的出现是个好事,你的出现也是个坏事。
就像每个历史学家都盼望着古代的生物能突然出现在面前,同样,他们也不希望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的祖先站在自己面前,身上还穿着一身乞丐的衣服。
生命的奥秘,种族的起源。
这本该是个令人欣喜的话题,但当这个话题牵扯到自己的种族的过去时,阿莱西娅反倒犹豫了,没办法,因为自己的种族身上承载了太多血与恨,那些哀嚎和痛苦至今都回荡在她的梦中。
他们坚信自己才是受害者,泰拉是他们的家园,神民和先民只不过是外来者,这本是两个种族之间的仇恨,可随着袁越身上的秘密公开后,两个有着跨世之仇的种族竟然有可能是同一家人。
其实从生物学角度来说这无关痛痒,毕竟往大了说你和我都是碳基生物,但同样的,萨卡兹是个例外,萨卡兹变成了例外。
他们血脉的传承将古往今来的记忆全部连通,任何一个萨卡兹人只要在和众魂连接后都会亲身的感受到他们的痛苦和仇恨,这种仇恨无法消弥,这种仇恨扭曲了每一个想要为萨卡兹种族报以美好愿景的人。
并不是所有的萨卡兹人天生好斗,也有人向往平凡,有人向往美好,可他们的最终结局都是走向战场。
一个花匠为了抚平种族的仇恨自愿拿起武器,鲜血浸透了他的花圃。
一个医生为了种族将手中的器械对准了病人。
一个孩子抛弃了自己未来的所有,拾起地上尸体的武器和他的名字,至此变成了一个冰冷的刽子手,变成了一个冷血的雇佣兵。
吃肉喝血,枕着战场和硝烟入睡,将铁与血刻进身体,死亡是他们的常客,无情是他们的准则。
而高位者们……那些将阶级和统治刻进自己灵魂的王庭们。
是嘛……所以你才会这么说。
阿莱西娅望向袁越。
双方都默契的笑了一下。
这项研究可以暂停了。
萨卡兹不需要它,将过去的仇恨作为动力的种族不需要再添一个旧的影子了,他们需要的是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