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重点不是记忆，重点不是存在，重点也不是身份。
是名字。
沐羲……究竟是什么？
他仔细的望向面前的人，精灵族的样貌都美轮美奂，是属于别的种族见了都要嫉妒的那种，这即便是半精灵的他也不例外。
但他又和其他男性精灵不一样，比起他们骨子里还有的一点刚毅，面前的沐羲脸上反而带着一丝妖艳，他有着一张完全女性化的脸。
声音也是，身形也是，声音很稚嫩，软酥酥的，像是声带还没有发育好的孩子，身形也略显娇小，因为半精灵的寿命不像精灵一样漫长，如今的沐羲勉强算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但可惜的是他脸上有一道伤疤，他的左眼也瞎了，身上也满是伤痕。
袁越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亚历山大。
但比起亚历山大那种想接近又害怕被拒绝的别扭，这个沐羲就单纯多了，从未体会过他人关怀的他对这种感觉有着一种病态的依恋。
就像刚才一样，这个沐羲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了袁越身上，就像是那个拽着一根蛛丝从地狱向上爬的罪犯一样，他不能接受失败，因为这意味着一无所有，他将重新回到地狱中。
嗯？
袁越突然发现在自己视线的边缘有着一个奇怪的图标，那像是一个Q版的背包图案，当袁越注意到它的瞬间，一个无比突兀的页面突然在他眼前展开，在这个格子构成的图案中，正静静的躺着5个物品。
由视网膜编织成的白大衣，一块未知血红色晶体组成的刀片，一株扭曲在一起的双生花，一张糜烂恶臭插着无数根钢针的嘴巴，一个由银白色齿轮拼凑出的“蛇”字。
接着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出现在脑海中。
任务：杀死他们（0/5）
“……杀死他们？”袁越在心中重复了一遍，杀死谁？要怎么杀？为什么要杀？哦！
袁越突然看向沐羲，发出一声感概。
是嘛，原来如此。
他闭上眼睛，伸出手轻轻抚摸沐羲脸上被绿色长发遮盖的伤口。
“是嘛，我会渴望爱吗？我在渴望爱吗？渴望关注，渴望他人的关怀，哪怕这只是一种错觉，只是他人的怜悯，但为了这种错觉，也会不顾一切献上所有。”
“你是我的过去吗？你是我在那个强权官僚主义父母下诞生的缩影吗？”
“我的内心早已被失望填满，我对过去的一切早已无感，我本来是这么认为的，但看来还是自以为是了。”
呼……
袁越呼出一口气，暂停的世界随着这股空气再度流动，接着袁越轻轻的将沐羲搂进怀中，抚摸着他的背，温柔的说道：“抱歉，沐羲，开个玩笑，我刚醒来意识有点不清醒，原谅我。”
“啊……嗯。”被袁越搂进怀里的沐羲愣了一下，接着他颤抖的抱住袁越，声音中带上了一点哭腔，“是……是嘛……袁越，你吓坏我了，我还以为……呜……袁越，你不会抛弃我吧？你不会离我而去吧？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我……我什么都会做的！为了你我为什么都会做的！”
“你说你什么都会做是吗？”袁越将沐羲从自己身上推开一些，让对方昂起头注视着自己，他低语着这句话，同时另一只手从物品栏中取出了那块血红色结晶组成的刀片，在对方依赖和忠诚的视线里，轻轻的对准了沐羲的心口。
嗯？
但下一秒手上传来的却不是自己熟悉的感觉，没有任何压力和阻力，自己对准的目标上仿佛天然有个凹槽，刀片没有任何阻碍的滑了进去。
“我说了……”而沐羲却没有任何异样，相反蠕动着身子骑在了袁越的腿上，他笑的甜美，双手怜爱的抚摸着袁越的脸，紧贴着他的耳边说道：“我什么都会做的。”
“只是……是嘛。”可下一秒他的神情又变得悲伤，他收手用力的按在袁越的手上，将这张大手紧紧的贴紧自己心口，他说道：“你的选择仍然没有变，你就这么恨自己吗？”
沐羲依旧注视着袁越，他的眼神是这么的温柔，没有任何责怪，而袁越只是沉默。
“又不说话。”沐羲没好气的戳了戳袁越的鼻子，“你这人每次都是这样，死亡、痛苦这种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东西，反倒成为了你最熟悉的两样，你从不对这种事情惊讶，你总是能预料到最糟糕的情况，所以你总是沉默。”
“你又心甘情愿的接受了是吗？接受这种看似理所应当的事？接受这种无能为力的事？袁越，你知道你现在在自己的内心吗？你在和心中的怪物对抗？还是说，你真的把我当成了你过去的投影？”
“不。”袁越嘴突然动了一下，僵硬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他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你不是，那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沐羲，我永远会相信你。”
“所以还请你原谅我，我只不过是，本性难移。我知道我在对抗什么，我也终将知道，那个怪物会被我心中的虚无吞噬，直到最后，我依旧会变成我熟悉的模样。”
“你不想改变吗？”
“我无力去改变。”
“你现在不就在获得力量吗？”
“这不是力量，这是一种必然，无论以何种方式它都会到来。”
“你不想实现你的梦想吗？”
“我正在实现。”
“撒谎。”
“我从不撒谎。”
“撒谎的人都喜欢这么说。”沐羲气呼呼的鼓起小嘴，双手用力挤着袁越的脸让他不好开口说话。
“噗——真丑。”看着袁越这一脸怪样，沐羲突然笑了出来，接着他又说道：“干嘛？一直盯着我？是嫌弃我脸上的东西吗？”
“没，你很好看，眼睛，鼻子，嘴巴，耳朵，脸上该有的东西都有。”
“那我是不是该夸夸你？”
“不，你该恨我。是我把你牵连了进来，这件事本和你无关，你早已离我而去，我只是没想到，我的痛苦连别人的记忆都不放过。”
“唉……”沐羲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开口，“袁越，你是在自我放逐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我实在猜不透你想干什么，我不像你可以看透别人的想法，你这个人又这么怪，总是莫名其妙的把各种负担往身上背，明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就像现在一样，你要做的事情不是很简单吗？你不是应该为了活下去吗？可你现在在干嘛？你又想干嘛？”
“……实现我的梦想。”
“你的梦想是什么？”
“……天下大同。”
“可这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完成的梦！你应该去召集更多的人，去教导他们，去帮助他们，而不是默默无闻，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耗尽一辈子跑遍世界各地又怎样？！”
“在这个过程中你什么也没有做！你看着暴乱发生，你看着灾难来临，你注视着一个又一个人在眼前死去……你什么也没有做，你没有爱人，没有家人，没有儿女，身上也没有任何积蓄，甚至就连你死后，那座房子也不是你的了。”
“你只是忍受，袁越！哪怕心中的火烧都再旺，你的心仍然是冰冷的，袁越，你为何无动于衷？100多年的时间，你用尽了一辈子去反抗命运，又为何在此刻选择臣服，又为何，现在才开始行动？”
“你当真这么认为？”袁越看着沐羲，他突然笑了起来，略显漆黑的眸子泛起一抹亮光，他笑着说道：“……因为还没到时候啊，沐羲。因为我还不配，我不能在盲目的给予那些人希望后就转身离去，嘴上说的好听，可在你走后，这个地方依然没有变化。如果要做，那就应该做到底，要把自己的尸骨都埋葬在那片土地上！”
“因为我知道，那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梦想，哪怕这个梦想再好听，哪怕这个口号再伟大，那也只是一个依照我的价值观，忠于我自身欲望所诞生的想法。”
“你又凭什么认为，我心中的天下大同和你心中的一样呢？难道我不会成为下一个魔王？又或者是，为了达成我的梦想，我需要先将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杀死，你看，你害怕了，没人不会害怕这个想法，哪怕你上一秒是英雄，也可以瞬间变成全人类的敌人。”
“听我说，沐羲，这世上只有完成不了的梦想才是好梦想，任何可以被轻易完成的梦最终都会走向失败。”
“已有的事，终将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现在的人类还没有找到出路，我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又一个轮回罢了，人类在往复，历史在往复，文明在往复，思想在往复。”
“所以我说了，我正在实现我的梦想。”
“我想找到这个答案，我想打破这个循环。”
“为此，哪怕我的前路早已被注定，我也不会停下，我无法停下，我必须死在路上，不然我这次的生命便毫无意义。”
“……呜……”可沐羲听着听着却突然哭了起来，他一直忍耐着，直到袁越描述完才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双手狠狠的敲打在他身上，“白痴！笨蛋！傻子！你为什么要怎么做！这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哈哈哈哈。”但没曾想袁越听完直接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不是很棒吗！沐羲！为了自己的梦想不停的前进不是很棒吗！人必须要有一个梦想啊！哪怕这个梦再荒诞，再不可能，人类都会做梦，人类会永远的渴望。我也只不过是其中一员罢了。”
“我不听！我不听！”
“好好好，不听不听。”
……
又过了许久，等沐羲才停止了哭泣从袁越身上不情不愿的下来。
袁越注意到那块血红结晶组成的刀片早就插在了沐羲的心口，流出的鲜血已经成痂，将二者结合在一起。
“要走了？”
“嗯，谢谢你，沐羲，我很高兴能再见你一面，你是我永远的同伴。”
“就只有这些吗？”
“饶了我吧。就这些，我可不会说什么肉麻的话。”
“……”沐羲沉默了一会，可爱的小脸突然泛起两抹红晕，他扭捏着身子，眼神在袁越身上飘来飘去，最终一咬牙，小声的嘀咕了一句：“那你亲我一下。”
“滚，老子是男的。”袁越几乎是瞬间回答。
“这话说的，我也是男的！”但此刻的沐羲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疯，死活拉着袁越不肯放手。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就因为你是男的好吧！”袁越那叫一个无语。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现在可是精灵哦，精灵的习俗和人类不一样哦。”
“我要走了。”
“那你走呗，反正现在也没有出口。”
“我尼玛！”前脚刚踏出一步险些摔倒在地上的袁越转身一脸气急败坏的瞪着沐羲。
“嗯！”而沐羲则一把抓住袁越的衣领，同时相当自豪地仰起了脸，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袁越只感觉自己的眼角一阵抽动，可左顾右盼，黑暗中并没有出现下一个出口，又等了一会后才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弯下腰说道：“唉，算了，算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