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無憂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仰臥在地,雙手被捆背後,腦袋發脹,身體瑟瑟發抖。
冷風颼颼,空氣中飄著渾濁的海腥味,四周灰濛蒙,寂若死灰。
不知是否是幻覺,昏眩噁心之餘,她感到地面在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她奮力側了個身,坐起來,登時一驚!
她的前後左右,竟密密麻麻地坐著人!
細看之下,周圍皆是十三四歲的少年,個個雙腕被束,赤足單衣,被冷的不住哆嗦,嘴唇發紫。頭髮散亂,被削短至耳邊,露出一張張垢臉。臉上那些稚嫩的眼珠,無一不充滿恐懼。
易無憂觀察半餉,發現這些形狀奇特的短髮少年,一言不發,毫不在意自己這個唯一女子的存在。她心生疑惑,無意低頭一瞥,才看見自己的裸足,以及身上的粗麻短服;而且耳後涼涼的,那一頭從出生便陪伴至今的秀髮,也已被鉸得七零八落!
該殺的老傢伙!想起一切皆拜那位老乞丐所賜,她氣憤難耐,騰的一下站起。不料,手上的繩子是連著他人的。她一站,帶起左右兩邊的人。一下子,數人被迫起身,地面頓時搖曳不已,周圍驚呼連連!
易無憂慌忙運氣,下身一沉,穩住腳步,舉目一望,不覺駭然!
她和這些少年竟是擠在一葉小舟之內!
而這小舟,無蓬無槳,幾塊木板軿湊而成,孤零零地飄蕩海面。四周大霧瀰漫,日夜難分,極目之處,也只是一片朦朧。他們一群人,大約十人,似乎被遺棄在此!
‘這裡是什麼地方?!’易無憂臉色發白,脫口道。
‘不要亂動!你要死是你的事,翻船連累我,我做鬼都不放過你!’身旁一位少年一臉戾氣地朝她吼道。易無憂不由蹲下,再次與這些孤舟同伴並肩而坐。她瞄向說話的少年,發現他眉清目秀,比自己年幼幾歲,不由來氣:‘你這小孩,怎麼這樣跟我說話?’
‘你叫誰小孩呢?你這說話像女子的怪人!’少年瞪眼回道。
易無憂知道他以為自己跟他們一樣,也是男子,笑道:‘我是怪人,那你就是個瞎子!’
‘你才瞎!連我們在海裡都看不到,差點害死別人!’
‘我不是才剛醒......’易無憂忽然覺得此時嘔氣鬥嘴,還是跟一個後輩,實在無聊。眼下困境,必須和這船人‘同舟共濟’,方可破解。她語氣一緩:‘我叫易無憂,方才得罪了。敢問公子大名?’
那位少年見她服軟,不好繼續發怒,嘟囔了聲:‘我不是公子,我是陳英。’
‘陳英,你知道我們為什麼會成這個樣子,出現在海上?’易無憂問道。
陳英皺起眉頭,嘖道:‘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你不也是被家裡賣了,要去給神仙做奉茶童子的嗎?人販子把我們扔在這裡,說一會兒神仙島的鬼船,會來接我們。’
‘神仙島?鬼船?’易無憂聽得詫異不已,尋思片刻,恍然道:‘你說的地方,是不是屍神島?
‘我不知道......’陳英搖頭,忽然腦袋一垂,喃喃道:‘我只知道,阿翁阿母說,讓我去侍奉神仙,上了那島,就不會再餓肚子,不會再受凍,只是......也不能再回家了......’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嗚嗚咽咽,有幾人忍不住落淚。
易無憂此時方注意到,少年們都是古州口音,雖然樣貌姣好,卻羸弱瘦小,應該是當地窮苦人家的孩子。想起陳英方才的話,心頭一酸,須臾又豪氣干雲地道:‘放心,你們,我也會一起帶回去的!’
眾子聞言紛紛看向易無憂,譏諷當中,隱隱帶著半分希冀,半分欣慰。
陳英則瞪大眼睛,直言道:‘你是瘋子嗎?’
‘你......’易無憂被氣笑了,正準備再唇槍舌劍一番,反正此時閒著也是閒著,海面吱吱吱地響,像是老木頭相互摩損的呻吟。小舟四周的水面蕩起波紋。一陣陰風吹來,濃黑的霧氣頃刻一散,霍然出現一艘巨大樓船!
樓船有三層閣樓,簷下掛著一排排低迷燈光,每層樓都寂靜無聲。五座桅檣,只開了兩帆。不見人影,只聞櫓聲,龐然大船緩緩滑來,在小舟前停下,輕盈宛若浮空。
*
無憂又失蹤?!
自從去年秋獼,妹妹再次無端消失,易無待憂心忡忡。上次是因為奸人所乘,這次她在方州,難道又遇上什麼不測?
不久,顧家派去探訪的人,傳來消息。
‘這是易小姐的佩劍。在一家當舖裡找到的。’家人將‘朝霞劍’,交還易無待。
‘她把劍當了?’易無待詫道。身旁的謝子燕,南宮化羽,顧宗義也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
那位家人搖頭:‘當舖的人說,是一位小乞丐拿來賣的。’
‘那小乞丐如今何在?’易無待問道。
‘可惜找不到那小鬼......’家人嘆道:‘不過,有人曾看到,小姐出現在海港,向人打聽一處海島的所在。’
‘什麼海島?’
家人覷了一眼在旁靜靜聆聽的少主顧宗義,答道:‘這個.....小人也查不到。’
‘哦,這樣啊......’易無待抱拳嘆息。
‘無憂怕是去尋梅福真人的仙島了......’顧宗義此時道,引來好友的注視。
‘梅福真人?’南宮化羽道:‘宗義,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