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武深深呼吸,竟沒動怒,也不追問,而是道:‘什麼猛藥,能治‘始作俑者’?’
沐雲鳳笑了笑,直抒己見。
‘設五日,收購毒散,不問來處!’
‘大赦年期,延及制毒,販毒之人!’
‘贈藥,收藥,皆匿名。棄暗投明者,一律不記姓名!’
瑞武呆住半日,隨即激昂道:‘對犯禁者大赦,已是異常寬恩!如今你竟得寸進尺,豈非助紂為虐?不是,應該說,你與那‘始作俑者’,有何不同?我答應,天下能答應嗎?’
‘局勢非常,當行非常之策!’沐雲鳳決絕道,目露哀怨:‘陛下,臣去東海,沒尋到能人異士,卻探得一則駭人聽聞。’
‘什麼?’瑞武聞言,不禁想起幾日前,史白麟提及的東海天象,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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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雲鳳走出御書房,幽幽道:‘我不在,皇帝沒發病?’
黃門令朱喜趨步上前,低聲一句。
‘白麟?’沐雲鳳不覺側目。
‘嗯。兵部急報,老身走了。’朱喜不及解釋,拿著奏疏,折身走入御書房。
沐雲鳳一邊走下赤階,走過已被禾草覆蓋,準備過冬的芍藥花田,一邊凝思。‘白麟練的,也是太一神本?不對。’想起過往與史白麟把袂同行,曾無意無意地探過他的脈搏。‘‘慶州神相’確實身藏內力,可與我的不盡相同。難道世間有太一神本以外,可以應付金槿花病的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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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武讀完朱喜拿進來的軍報,臉色越發難看。
軍報來自古,黎兩州,說不少漁民在東海遇到說著紫孝話的不明水軍,與沐雲鳳那則‘駭人聽聞’,不謀而合。方才後者的一句話,縈繞心頭.....
‘西陲未平,東海有變,中土毒散滋蔓,恐非巧合!若不釜底抽薪,雷厲風行,紫孝危矣!’
瑞武負手在御書房來回踱步,猶豫是否應當照沐雲鳳所說,非常之時,行非常之策......
不知過了多久,一旁傳來朱喜的聲音:‘陛下,藥膳司的晚膳可是不好?’
瑞武愣了愣,方知已是深夜,而自己連膳食被端上,又放涼了,都未留意。‘先撤下,留作宵夜。’
‘是。’朱喜知道皇帝要熬夜,正要傳茶。一道高大身影走進書房。
‘今晚你當值?’瑞武瞟了瞟來人。
謝春秋行禮答是,少有地抬頭,直直地看了皇帝一眼。
瑞武隨即對朱喜道:‘我犯困,出去走走,春秋跟著就行。’
朱喜連忙將狐裘,遞給謝春秋。他雖然好奇皇帝偶爾會只帶謝春秋,去‘閒逛’,卻不敢過問。畢竟,他自己與皇帝也有‘隱密’,瞞著謝春秋。
瑞武與謝春秋走出丹庭,低聲道:‘你想說什麼?’
謝春秋一邊將狐裘披在皇帝身上,一邊在他耳邊,道:‘她來了。’
瑞武眼光一亮,睏倦之色立減。
兩人離開丹庭,踱入茈庭。瑞武心虛地掃了四周一眼,獨自走入明堂。謝春秋止步,隱身殿外陰影當中。
亥時的明堂,空蕩蕩的,除了走廊照進來的微弱燈火,並無生爐,昏暗深邃,只依稀看見一幢幢的白玉柱影。瑞武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階臺盡處的天子座,帳影一晃!
只見一人立在御座之側,仰著頭,似乎正在欣賞屋頂藻井上的白鹿彩繪。
此人居高臨下,身上的神鹿衛軟甲,隱隱透著寒光,在陰鬱中顯得異常高大。瑞武莫名心跳,一股無形壓迫湧來。他腳步一滯,默默注視那人片刻,然後徐徐拾階而上,登上那座熟悉的高臺,略為冷淡地扔下一句:‘無詔入京,等同謀逆!你不知?’
那人不覺一哂,瞄向帷幔後的至尊寶座:‘那明堂狎褻,敗壞常倫,又該當何罪?’
‘你.....’瑞武被一下搶白,沒了聲音。
‘子寶。’那人揚起臉,上前握住瑞武的腰,眼角含笑,聲音酥軟。
自登基以後,皇帝的名字便是忌諱,只有少數至親之人,才會繼續使用。瑞武此時聽到,心頭那股無名火頓時下去,雙臂成環,順勢將人抱緊:‘你是專門來氣我的?’
‘當然不是。’來人嬌嗔道:‘聽說你要大赦天下,我是來請罪的。’
瑞武臉色一變:‘你也服逍遙散?’
‘我犯的事,更可恨。’那人蹭著皇帝的胸前,搖頭道:‘我參與製毒了!’
*
‘來了位將軍,說請主持進宮。’小比丘道。
八荒和尚納悶,平日林皇后來請,都是黃門寺人,今日為何是將軍?待看到來人,心中驚疑更是加劇。‘見過謝將軍。不知是哪位貴人召見?’
孰料,謝春秋只是瞥了他一眼,便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八荒和尚無奈,只得跟隨。
踏上椒房宮的石階,八荒和尚忍不住又道:‘將軍一向在陛下身邊,如今到了椒房宮當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