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河眼光迷茫无神,神色也甚为沮丧,小山河神情的变化都没能逃过李百药的眼睛。李百药见此情形打趣道:“孩子,如此年纪就面显愁容长大后还了得?你岂不知忧伤自伤神?”
小山河道:“我......发觉江湖并没有我想得那麽有趣。”
李百药笑道:“你才玩儿了几年?再多玩儿几年看看,到那时或许你的心境就会有所变化。”李百药顿了顿接着问道:“你想不想报仇?”
小山河放下手中的木桶,想了想道:“我看还是算了,我们之间只是误会太多了些。”
李百药面含微笑道:“你因误会而被伤,反而能够放下芥蒂是为什麽?”、
小山河叹叹气道:“我不知道。”
李百药道:“因为你们之间唯一存在的矛盾仅仅是误会,误会其实是虚无缥缈的,当然也是在所难免的。用自己的心去想,让这样的问题存在是否是有价值,它既无价值让它存在又有何意?江湖人能将这层问题看穿,还有什麽误会解不开,彼此相商扭转局面,放下芥蒂冰释前嫌岂不更好?”
小山河道:“可是我为他所伤。”
李百药道:“凡事因误会而生,自然将虚幻的误会冰消瓦解,伤痛也只不过是生命中一场不凡的经历。”
小山河点点头道:“李前辈说的在理,凡事能好好商量开那这种虚无的问题岂不很容易破解。”
李百药笑道:“你若在本医手中精雕玉琢一番必是上品之最。”
小山河道:“我师傅虽是酒鬼,但是他教给我很多东西,现在想想还确实有用。”
李百药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开悟。”
小山河笑道:“前辈久行江湖有什麽心境?”
李百药在有些发暗的小屋中手捋长髯开口言道:“悬壶济世,救死扶伤,自得其乐便是心境。”
小山河笑道:“前辈果然是当世高人,医者仁心。”
李百药道:“你小子甜言蜜语说的倒是不错,不过你真以为本神医喜欢受人奉承。”
小山河道:“晚辈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李百药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我后半生若是再收一个你这样的徒弟生活一定会更有趣味。”
小山河道:“奈何晚辈非学医之材,恐难雕琢成器。”
李百药乐道:“说话文绉绉的,莫非是受你师傅熏陶?”
小山河道:“多半是。”
李百药道:“多半是?那剩下的跟谁学的?”
小山河道:“书。”
李百药凑上来道:“叔?哪位叔叔?”
小山河道:“是读书之书。”
李百药笑道:“小小年纪如此酸臭,真是臭小子。”
小山河道:“前辈说话也有趣的很。”
李百药“嘿”一声道:“你莫非取笑本神医也如你一般酸臭?”
小山河道:“哪里,哪里,前辈酸不酸臭晚辈尚不敢评论。”
李百药道:“尚不敢论,以后是不是就敢论?”
小山河道:“以后的事谁知道。”
李百药道:“你总会知道的。对了,酿酒之法虽不难可也不简单,你可要尽数传给你爷爷的公子。”
小山河道:“放心吧,晚辈一定会倾囊相授,一定会让方大哥学会。”
老人家的儿子打猎归来,老人家喊住他道:“保全啊。”
原来此家公子姓方,名保全,方保全道:“爹,什麽事?”
老人家道:“一件好事啊,李先生要教你酿酒之法。”
方保全道:“这个好啊,这个我能学,先生在哪里?”
老人家道:“在酒房。”
方保全欣喜万分走进去道:“先生,我听我爹说先生要教我酿酒之法?”
李百药道:“教你酿酒的师傅是他,不是本医。”
方保全看向小山河道:“小兄弟......”
李百药道:“莫看暮迟年纪小就轻视于他,他可是真传你酿酒之法。”
方保全拱手施礼道:“多蒙李前辈教诲,小子受益匪浅,如今又能得暮迟小兄弟酿酒之法,对二位实在感激不尽。”
小山河道:“方大哥言重,若非老爷爷收留我与李前辈,我恐怕早就没有命了。我师傅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方大哥用心学就是。”
老人家走进来道:“我们没有出啥大力气,不过就是给先生提供个落脚之地。”
小山河道:“这也是恩情所在。”
李百药看着小山河手捋长髯欣慰不已。
老人家道:“看这孩子年纪轻轻颇懂礼法,乃见家风,乃见家风啊。”
老妇人也走进来道:“是啊,多乖巧的孩子。”
小山河道:“爷爷、奶奶过誉了。”
自此小山河、李百药一直住在老者家里教授方全保酿酒之法,小山河的身体在李百药的调理之下也渐渐恢复如初。
自会君山清修观后山一战的两天后,珠玑子带着展南雄及镖局内的人走在了回平谷的路上。展南雄的脸已被药布紧紧包裹,展南雄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展南雄躺在马车内,珠玑子坐于一旁。
展南雄轻轻唤道:“二弟......”
珠玑子道:“大哥,我在。”说着握住展南雄的手。
展南雄声音一下苍老许多,与当初语出声如洪钟,铿锵有力时判若两人。
展南雄道:“你我二人自结义一来,肝胆想照,我借着我展家祖上的荣光以及你我二人的浴血奋战开创展飞镖局大业,面子上风光无限,可谓快慰平生,可背后我们吃了多少苦头却无人能知。转眼几十年,谁想中途事变变成这番模样。”
珠玑子道:“都已是过去事了,大哥还提它干什麽。”
展南雄悲悲切切道:“不说不行啊,再不说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珠玑子听后心中自是无限感伤,劝慰道:“大哥,区区小伤还不至于此。”
展南雄道:“我唯一的儿子和几个最疼爱的徒弟被人杀害,是我这做父亲的没有教好他们,对他们太过溺爱。白衣人说的不错,我这当父亲的有过。”接着叹息一声道:“如今大仇已报,我也成为了残废,真没想到他竟然还藏有这一手阴损招式。”
珠玑子道:“我竟也未看出来。”
展南雄道:“这不怪你,是我太大意了。”展南雄长处一口气缓了缓接着讲道:“从今往后你就是展飞镖局镖主。”
珠玑子平静道:“大哥,好端端地你说这个干吗?”
展南雄道:“二弟啊,你做镖主,无人不服,无人不敬呐,我展家偌大基业就交到你手中了。”
堂堂玉珠神算珠玑子此刻竟也不知该说什麽才好,分明没有危险的人却说这麽多丧气的话,无形压力之下连他自己的头脑都开始发胀。
展南雄道:“除这点儿事外也没有什麽事可以嘱托你的,你人称玉珠神算我自然放心得过。”
“唉......”展南雄长叹一声后道:“你我年轻闯荡江湖之时,多麽潇洒自在,现在想起来都觉快活,可为什麽现在什麽都有反而不自在?”
珠玑子勉强笑道:“如何不自在?”
展南雄道:“说不出来。”
珠玑子道:“人老就易怀旧,伤感时这种心情更甚。”
展南雄笑道:“你说的并不全对。”
珠玑子道:“大哥有何妙见?”
展南雄道:“我在与白衣人交手中感悟到一些事情,我当时觉得人在杀人时觉得年轻时好是因为那时精力和生命都很旺盛,我们永远都相信我们是对的,我们永远都处于自我的绝对优势中,所以我们永远都不是被杀者。”
珠玑子仔细思索道:“我好像有所明白,若是我对未知还有很强的对抗力我就不会有受阻无措的感觉,可是一旦失去了这种强大的对抗力,我就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伤感。”
展南雄道:“玉珠神算不愧是玉珠神算连感情也可以体会到。不过我现在还不全明白,不过能明白的是无能为力不是过,无能亦非罪。”
珠玑子道:“大哥也不要伤心,我们永远都会陪着你。”
展南雄道:“不一样了......”
珠玑子无话可讲,一直到家展南雄都没有再讲一句话,当家后的第二日便与世长辞。光明一生,最终在黑暗中忘记自己在世间存在的意义,这也与他本人的性格有关,他心高气傲,认为自己可以很轻易地主宰自己的生命,到头来却发现命中的变数他只能竭力去弥补,永远无法避免。他想尽一切办法谋划却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他不甘心,他的生命不应该是这样的,一路颠簸,身陷黑暗,积郁成疾,最终郁郁寡欢而死。
龙夜怀从会君山下山后,又来到山谷草居。
老庄问道:“龙公子,我家公子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