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朝辉明媚,一扫昨夜阴霾。
几只家雀落在了窗槛之上,叽叽喳喳聒噪起来。
床头枕边,木匣静置,刘谌轻轻打开,取出了白羽扇,在光芒之下,挥动两下,竟觉心静。
沉思许久,刘谌对安平王说道:“孤得去一趟都安县,来回需要几个时辰?”
“此去都安百里,坐船来去两到三個时辰。”
“今日天黑之后,咱们直奔都安。”
“可帝陵出口,皆由张瑛部曲把守,咱们恐怕出不去。”
刘谌一笑,令安平王不必担心。
丞相遗书中,留下了几个地名:郫县、都安、汶山。
其中都安被列为首重之地,从旁有小字标注:非处绝地勿轻至。
正是这句话,令刘谌十分好奇。
而现在,又正是绝境之时,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天黑还需等待三四个时辰,刘谌站在窗前,一览园中松柏,偷得片刻安宁。
......
成都县府,大牢之中。
吕辰带着酒菜来到了杜阳的牢房前。
两名执金吾卫士守在门前,见成都令至,齐齐行礼。
“打开牢门,将要上路了,本官送他好酒好菜,做个饱死鬼。”
“侍中有令,无他之命,任何人不得提审。”两名卫士为难道。
“本官不是提审,只是送行。”
“这......”
“速速开门,本官自会与侍中说明。”
“遵命。”
吕辰是成都令,但来头也不小。
他的父亲吕乂,曾任蜀郡太守,后来入朝为尚书,又接替董允为尚书令,清明能干。
丞相诸葛亮已故去,蜀郡地方军队吃空饷、开小差的情况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吕乂到任蜀郡太守后,大加整治,数年之间,清查脱漏军籍者万人,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再加上吕乂好用俗吏,所以在地方名声不佳。
两名执金吾卫士不愿得罪吕辰,再加上吕辰的确也不是提审,给死囚酒菜送行,也属人之常情,便打开了牢门。
阴暗的牢房内,杜阳蜷缩在角落,两只眼睛通红。
吕辰提着食盒入内,浑浊的气味令他难以忍受,立刻以袖遮面。
他一边将酒菜摆在牢中破烂的木桌上,一边自言自语道:“本官给你送点酒菜,吃饱了好上路,别做饿死鬼。”
杜阳无动于衷,冷漠地望着吕辰。
“少妻幼子,日后可怎么办呢?”
吕辰漫不经心的叹息一声,杜阳登时暴起,大喝一声,扑向吕辰。
门外的执金吾卫士立刻入内,将杜阳立时降住。
“放开他,这可是你的妻子含泪准备的送行饭,尝尝吧。”
吕辰不为所动,摆了摆手,对杜阳淡淡说道。
执金吾卫士松手,杜阳望着桌上的酒菜,目中怒火重重。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有人要他死,这个吕辰,却又不知是谁的人。
左部督?光禄大夫?还是杜氏宗族?
吕辰亲手倒了一杯酒,送到了杜阳面前,神色忽黯道:“国家将破,死了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杜阳接住酒杯,胸膛起伏,又怒又悲。
亡国在即,大人物们却还在明争暗斗,连他这个微末军侯都不放过,想来真是可叹可笑。
以妻儿相迫,这杯毒酒,他不得不喝。
他饮鸩自尽,大人物们便放心了,宗族家小也因此能得到庇护。
杜阳忽然自嘲苦笑,正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忽然牢门处传来一声大喝。
“且慢!”
众人皆是一惊,回首便看见了侍中张绍冷峻的面庞。
张绍冷冷瞪了吕辰一眼,走入了牢房之中。
吕辰手指微颤,眼神开始躲闪。
“陛下有旨,军侯杜阳动兵为过,但护驾有功,酌情革去军职,逐出成都,永不录用!”
绝地逢生,柳暗花明,杜阳顿觉恍惚,手中酒杯滑落。
成都令吕辰张口微惊,看了看张绍,又看了看杜阳,原地怔住。
这是怎么回事?
护驾有功?
竟逃了死罪?
杜阳回过神,冲着成都令吕辰冷笑出声。
君子,诚不相欺也,他知道,定是北地王救了他。
一夜风云,他算是看透了,今夜他是重臣们博弈的棋子。
上司轻弃,宗族不救,还要逼他自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做王的棋子,何忧被弃?
满身伤痕的杜阳在张绍与吕辰的注视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大牢。
院中,光和景明,疏影横斜。
只有一枝梧叶,不知多少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