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呢?
很早的时候我便什么也不再期待了才对,可即便如此却还是每天都提心吊胆地过着日子。
所谓的麻木,大概就是把心中的忐忑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平静之下。
身处利刃之下的时间,会如低头所见的脚步那样慢下。
无能为力。
那天在云峰之上伸出左手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我所紧握的一切终将从我的手中不胫而走,无论我再怎么恳求妥协。
该放手了。
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执迷,都该被我抛掷脑后。
当我无处可去,无地可容之时,唯有死亡能将我彷徨的灵魂安置,对我宽容。
随着身体的脱力偏移,我的双手逐渐失去了控制,轻飘在了我的眼前。
死亡也意味着脱离这个躯壳吧。
在这之后,我一无所有。
我会变成什么?
这并不重要。
不会再有任何的转机,也许曾经有过,可短暂地转机也没能改变我如今糟糕的命运。
我想就此面对我的宿命,我也多想能就此坦然。
可永远半吊子的我,却只能在这个时候腿软。
总是这样,我的身体总是听不上我的使唤。
即便在最后的时刻也要让我摔倒在地,命运会剥夺我的一切,哪怕是死亡。
我早该知道的......
突如起来的失衡令我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焦点。
我精神恍惚,向后倒去,瞧见了落日的最后一丝光点,
只这一眼,那光点便固定在了我视线的中心;那光点的四周逐步溃疡,伸出了触手般的火焰。
那光点不再完整,却也因此变得愈发膨胀,膨胀的焰火随着疼痛之感直至铺满了我能看见的所有。
眼前变得一片空白,一股巨大的震动从视线之外传来,我的脑袋像是落了地,感官开始变得冰冷,很快就没了知觉。
我开始等待,也只得等待,等待死亡将我最后的视觉夺走。
等了好久。
眼前所见之物却在我的瞳孔中不断地放大,一只红色的蝴蝶从我的视线上方飘然而下,落在了视中心的尽头渐飞渐远,扑朔迷离。
“你是否真的属于我?带我走吧......不要只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光临在我的眼前。”
我停止了所有的思考,只在乎眼前的所见,这是我唯一还能进行的事情。
这会是死了以后的样子么?我的执念竟还没完全消散。
一往如初,我还是想伸出手追着它奔跑在结缘山上的角角落落。
我真的什么都不再期待了吗?
可我现在又在想些什么?
烦恼与痛苦伴随了我结缘山大多数的时光,这根本就不值得回味。
可我似乎从见上那只红蝴蝶第一面的时候,便已经将对未来的畅想寄托在了它那双扑朔的翅膀上。
我尝试去抓过它,可却怎么也碰不到。
而现在,只剩下脑袋的我更无可能再伸的出手。
我再也追寻不上它了,我只希望这一次,这只红色的蝴蝶真的能飞走,它是自由的。
可令人讽刺的是,当我开始不再追寻它的时候,它却一点又一点地开始向我靠近。
当它靠近,我眼中白茫茫的世界开始出现些许坚硬的轮廓,如置一盏明灯于大雾之中,我的处境会有所改变。
似乎是一直逆来顺受习惯了,我既希望它靠近又不想就此改变,慢慢的,这种纠结变成了不愿接受的恐惧。
它向我靠近了,不是讽刺也不是怜悯,这只红色蝴蝶带来的不只有光亮,还有身上挥洒出的鬼魅焰火,它在压迫着我。
眨眼间的功夫,我眼中的世界便被它绽放出的血丝给分割的四分五裂,如带着血丝的鸡蛋那样,这些血丝越发交错,越发密集,缠住了我仅剩的那颗头颅。
这伸向我的是火焰还是血?
我能感到我额头上的灼热......
命运,还在向我索求着什么。
我冷颤不断,连蜷缩也做不了,心里的忧惧,由内而外地吐露着寒冷。
“我还会再被你驱使吗......不要再向我靠近了......不要再靠近我了.......”
懦弱的低吼声在怪异的鲜红死寂中止住,在视线之外,被那血丝缠绕拉入我眼前的,是那双不应该存在的双手,它操控着我,用我的双手向前爬去,向它爬去,也许不只有双手,我能感到我的身体在被扭动着,如提着线的木偶。
“还没结束......还远没结束......”
它的催促声从前方传来,那是咒怨,是命令。
我视中心的两旁开始变亮,炫目的白光瓦解、取代了两旁的鲜红,我难以继续去抬头看那前方的东西,当我低头,那些血丝在我的手上凭空消失,我的双手变成了最平常的样子。
可这又是哪里,这周围白茫茫的又是哪里?
我没有触感,取而代之的是浑身的刺痛,可我的双手还在自顾自地向前爬着吧?
我控制不了......我只是看着自己的身体再向前爬着,看着这件事正在发生。
我在被驱使着,却不再有任何反抗,从内心到身体。
我眼前的红色只是变淡了。
可我为何只觉得它刺眼?
一股暖意洒在了我的身体上,与我身体上的刺痛之感来回夹杂着,恍惚之中,我抬起头,想把那驱使着我前进的东西给看清。
这应该是我吊着的最后一口气了。
在这之后,我大概是再也看不着那么澄澈的太阳了;它悬挂在白皑的崖壁之上,如此遥不可及,却瞧见了我一眼。
雪花伴着阳光洒落在了我的身上,用不了多久,我大概就再也不能动弹了。
我能感到我的眼皮愈发变得沉重,我想安详地合上我的眼睛,可我这双停不下来的双手,却不想给我一场好梦。
尽管这双手还在动着,可我心中却没任何的感激,比起上天那不切实际的的救赎和怜悯,我更想得到的是我内心的宁静。
这一点,没有任何事物能给我。
没有……
我死死地盯住了那双动着的手,我想靠我的意志力让这双手停下,我坚信靠着自己的争取可以让自己的身体变成想要的样子。
为此,我凝视良久,直至两眼的酸痛让我不得不合上眼睛。
我绝不想就此结束,在意识被这些雪花和阳光淹没之前,我想要我的意愿还能遵从于我。
生也好,死也好。我只想知道自己是否能真的感受到自己存在于何处。
我做好了准备,又或者说做好了失败后的打算。
可再度睁眼,那些燃烧的血丝又缠上了我的双手。
我惶恐地眨着眼睛,我的双手也游离在了红与白之间。
我的双手正在燃烧,可我感到的却是僵冷。
何为真实?何为虚幻?也许都只是从一个困境挣脱到另一个困境罢了。
现实总会变质,命运从不会让我好受,我永远也不能止于眼前的窥见。
双手来回的变换让我的意识越来越涣散,这些血丝似乎在碎裂着我的双手。
伤痕越来越多,我的手变成了红色......是深红色还是黑色?我有点分不清了,这滞于空中的血丝是从前方传来的,还是从我的手上溢出的?
真的是它在拉着我前进吗?还是我在拽着它下落?是我在把它拽到我的眼前吗?
可它.....是什么?而我现在又成了什么样的存在?
这双被拉出来的双手究竟是黑色还是红色?
这种介于红黑之间来回变换的的颜色究竟是来自于这双手,还是来自于我的眼眸?
我究竟......为什么......
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究竟......
是什么?
长久的虚无,让我越发恐惧,我想用手去遮住这合不上的双眼。
它们轻而易举的靠近了我,带着希望与恐惧,在将要碰到双眼时,化作了焰火般的蝶影随风飘逝。
在一片燃烧着的红色之中,我看到了一双满是伤痕的常人之手,正着魔似的扒开眼前的灌木丛。
这是我的手,即便看着很小,倒不如说是这灌木丛太高了,挡住了我通往生的去路。
在我的身后似乎有人正在追杀着我。
一位母亲?一名妻子?一个与我嬉笑的小男孩?还是内心深处的另一种我?
也许只是一只黑影在追赶着另一只黑影。
它在追赶着我,不止一次......这样推着我走,压迫着我每一根神经。
“不要忘记我......快回来啊,你都说想让我继续活下去的......只要留在这里等我就好......这样才叫做合理......”
我神经不断紧张,听不清它说的那些疯语。
为了自己,哪怕双脚变得不再灵活,哪怕两手也开始变得抽搐,泛出了血丝,我也不想再落到别人的言语之中。
没有任何的期待能再将我束缚,我已经听见了,那躲在灌木丛后的嬉笑声。
那一定是我想要的。
只要逃离这里就好,只要远离这里就好。
我很确信,我没有变,那挡在我前面的东西也没有变。
我也绝对没有失衡。
我只是被那血丝拉住了一下,仅此而已......
灌木丛正在变矮。
我还在失衡中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向侧边倒去,却感觉整个世界也随我一起倾倒。
我摔倒了,那树丛后的嬉笑声也停止了,身后那魔怔的呢喃声逐渐清晰,好像这里本来就只有它和我存在一样。
它究竟在说什么?
它缓步向我紧逼,身上徐徐燃出了火焰。
似乎是没有其他选择的负担,我不断在脑内回忆着,之前他说过的那些话,最终,在他靠近之时,我想起了他想说什么。
......
“你逃不走的。”在它挥出的阴影之下,我怯懦地对他说出了这句话。
这个世界不会给我太多的缝隙。
不要用你的任何一只手去擦你眼睛上留下的东西,即便是血也不可以。
我喜欢用手掌去遮挡头上的太阳,当阳光从我手指的缝隙中渗下时,我会认为我短暂地抓住了它。
剑,划下了我的右小臂,它轻漂在了空中,脱离了我的控制。
我的右手边抹着泪边向前伸出,只是想有些什么东西能挡在眼前,或是说在向她乞求放过我。
她靠近了。落在我眼皮之上,挡住我视线的是她褪了色的红色羽毛。
我的小臂上满是剑痕,它被一道道干涸的血丝裹着。
我眼前的那抹红色是什么?从我手指的缝隙中渗下的......是血,是东凤两家的血脉,是诅咒,一个伴我一生的诅咒。
我的右小臂正离我的身体越来越远,阵阵的痛感给了我一种还链接着的错觉。
董锡靠近了,落下的直剑划开了我的小臂,扫过了我的左眼,我的脸上又多了一道口子。
我想要用左手去擦掉挡在我左眼上的血污,可摸到的却只有模糊的血肉。
冰,连结了我的右小臂,它摆动在空中,诡异地布满了冰锋,刺向董锡。
我从未抓住过任何东西,麻木的身躯没有传来任何的反应,像是长久不用退化了那样;或者说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样东西属于我,哪怕是我的身体;我只是被缝合在了一起,以一个异类的身份来到这世上。
我所拥有的仅是一面之缘,仅此而已。
“不要放下你举剑的手,你要是光顾着去擦眼泪了,以后便没有任何东西能挡在你的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