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曹昂坚持,乡有秩无奈地点点头。
叔孙由这才苦笑着解释道:“丰宁里今年自然算是丰收,但上面催得紧,一半的粮食都要用来缴纳赋税。交完赋税,剩下的就不多了。不过小人希望用粮食作为工钱,主要还是为了一部分身负粮债的里民。”
“粮债?”
“正是。”
叔孙由微微一叹,“去年粮食歉收,丰宁里大部分里民都需要粮食救命,所以我便居中作保,向本地大户借取了一批粮食。”
“此为善政!”
曹昂夸赞一句,又问道:“今年的粮食不足以还清之前的借债么?”
“去岁借一石,今年连本带利要还两石半,能不挨骂小人就知足了,哪里算得上善政啊!”
叔孙由却是连连摇头。
“借一石还两石半?!”
曹昂豁然色变:“那为何不找官府?我记得县府借贷是三分利啊!”
叔孙由又扭头看了看乡有秩,见后者紧绷着脸,就没敢说话。
曹昂刚问出口,马上就隐隐明白过来。
为什么宁肯接受本地豪强的敲诈,也不愿意向官府借区区三分利的粮贷?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官府做的比豪强更狠啊!
上面规定了三分利,又能怎样?
具体的操作、落实,不还是由基层胥吏完成么?
而在这些胥吏眼里,三分利?
那是什么?
我怎么记得是三倍呢?!
夸张么?
在这个年代,一点都不夸张。
曹昂深吸一口,忽然想起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于是他看着身旁憨厚黝黑的里长,诚恳地发问:
“叔孙里长,在你看来,汉家天下因何丧乱至此呢?”
叔孙由一怔,不明白眼前这位贵人为何问自己这个问题。
这种,不应该去问读书人么?
但见曹昂驻足聆听的模样,他细细思考后,方才说道:“小人愚见,若是朝廷少收些赋税,天下恐怕就能安定下来了。”
“住口!”
乡有秩忽然一脸怒容,见曹昂面色不变,这才呵斥道:“国家大事,岂是尔等这种乡野小民能够置喙的?!”
“我却觉得叔孙里长所言极是。”
曹昂站在山路上,居高临下看着远处的丰宁里,喃喃自语。
金黄色的田野上有袅袅炊烟升腾而起,最后消散于赤红的霞光中。
画面灿烂而祥和。
或许,少收些赋税,天下当真就能安定下来呢?
......
与此同时,距离安宁里将近百里的开阳城,则是一片肃然之色。
国相府。
徐州刺史陶谦居中而坐。
在其下首,琅琊国相臧宣、骑都尉臧霸以及一众文武皆束手而立。
“当真是张闿意欲截杀在先,曹子脩动手在后?”
陶谦虽已是花甲老人,但仍中气十足。
其人做过太学生、当过郡吏,也在战场上厮杀过,历任一方十余年。
即使面无表情,其口中言语所蕴含的威势,仍然让跪伏于地的士卒浑身颤抖。
“回禀使君,小人当时就在张都尉隔壁,亲眼看着张都尉带人一边防火,一边杀向曹嵩所在帐篷。”
士卒脸上的汗水不断滴落,有的甚至滑进眼眶,却仍然低着头,不敢有丝毫动作。
“出去之后无论谁问,都是曹昂小儿先动的手,记住了么?”
“记住了,小人记住了。”
“下去吧。”
陶谦挥手赶走士卒,转而看向侍立一旁的诸多臣属,“既然刚巧碰到此事,那就索性不等了。通知阙宣尽快抵达指定位置,六月初一,直击华城!”
“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