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骂人的话从来就不是件好差使,更不用说还要翻译到位,那是难上加难。所以最好的方式,从来都是避重就轻地一笔带过。
但是自己讲了大段话,最后翻译的只有一点点,难道骂人的人就不会发现吗?这当然是不可能的,那么针对这样的情况,他们又会将压力加诸在何人身上,已不言而喻。
作为被他们夹在中间的小年轻,现在的状况就是左右受气。不只要帮忙骂人,还要被骂。那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说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厄尼斯特?卡内基作为一行人的领头者,他皱着眉,无法视而不见。眼看势态无法平息,而且都影响到在作业中的人员,只好上前制止道:
’绅士们,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引起如此大的骚动?’
一看到厄尼斯特?卡内基出面,那名跟人起争执的洋人退后几步,毕恭毕敬地用联邦语说道:’尊敬的卡内基先生,我只是在告诉这些黄皮猴子,他们的无能究竟是个多么严重的问题。
’但他们就只会用不知所谓的回答来推搪,毫无专业可言。就是阿非利亚洲的黑猴子,都比他们聪明上一千倍、一万倍。’
’怎么一回事?’
这个工程师团队中,年纪最大的老白人说道:’卡内基先生。按照我的估算,这座高炉的产量至少在每日八十到一百二十吨之间。但他们说了,日产量就只有五十五吨的生铁。
’我稍微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进料配方,那简直是胡搞。既没有严格筛选颗粒,也没有均匀混合。而他们的作业方式,竟然完全是倚靠人工。
’所以才会造成产量如此低,甚至到了危害高炉本体的地步。这座老古董建筑物,什么时候垮下来都不会让人意外。’
’哦,你也是这么认为吗。’厄尼斯特?卡内基听毕后,却一点也没露出担心的模样,反而是神采奕奕地说着。同时思索这样的现况,有多少是可利用起来的谈判筹码。
其实这中间也有误解的地方。早在洋人的态度不对劲的时候,负责解说的工班班长就有些情绪了。
而在那位工程师想要问得更深入,却问得不得其法。有可能是通译在中间所发生的错误,又或是洋人的自大进一步刺激到人。
反正这一切,都让急眼的工班班长没能想起更多事情。譬如现在高炉产量之所以如此少,是因为现在处于原料短缺的半闷炉阶段。
进料颗粒大小粗细不一的问题,则是手工操作机器,在不熟练的阶段难以避免的状况。
而进料配方的问题,倒也不是林文理没告诉大家,而是那个洋人工程师根本就问错人。
再加上林总经理曾经告诉大家,要对配方内容保密。这个要求甚至写在安全守则的最后一条,永远的最后一条。
所以那个负责解说的工班班长,则是随口胡诌了一个配方内容。这才引起那位洋人工程师那么大的反应。
换个进料科的工班班长来问,或许洋人工程师还能套出正确答案。
但问一个铣熔班的班长,他能够介绍整个车间的工作内容就很不错了。想知道每个岗位的详情,那对他就是吹毛求疵了。
说到底,就是一个很现实的情形。从钢铁厂重建至今,不过将近四个月的时间;而从高炉点火至今,也才两个月出头。
汉津钢铁厂的后备第三师弟兄们,都是在没有基础的情况下加入的,顶多是有部分人学过铁匠的手艺而已。
这短暂的时间,加上钢铁厂内部变化之快,弟兄们光是摸熟各个岗位上的操作流程,避免受伤,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想要让他们知道每项工作背后的科学知识,还有自己的工作会给其他岗位的人带来什么变化或影响,这就需要更多时间去熟悉。
现在的他们,能在来参访的人面前,利索地介绍自己的工作,就已经是一个及格的工人表现了。但要他们去应付那些真正工程师的问题,还太早了些。
所以现在的状况其实是,洋人工程师想要问更深的内容,这不一定是想探查汉津钢铁厂的技术机密。——
在洋人眼中,这些落后的技术,也没有刺探的价值,
——但这些洋人所问非人。或者说他们不论问谁,都是这种一知半解的模样,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作为汉津钢铁厂技术扛把子的人物,林文理可没出席这场闹剧似的洋人参访。所以这些外国工程师注定不会得到钢铁厂真正的技术基础,就只能看到他们看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