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荷虽瞧不见魂魄,却能听见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说着:“唐夫人,您真是了不起。”
她温婉的笑了笑,少刻,扭过身去,冲着人事不省的唐员外就是一顿臭骂:“死鬼,这种时候了还睡得着!老早就屡次托梦给你,吃喝拉撒睡都得和儿子一块儿,转眼你就忘到了九宵云外……”
李荷闻声,一霎懵然。
据闻唐夫人生前性子尤为泼辣,致使她已过世多年,唐员外慑于她的余威,仍未续弦,连纳妾都不敢。
唐睿愣在一边。
常氏望向他,目光忽而柔软了下来,婉声说:“睿儿,娘怕你出事,一直不敢轮回转生,现在却是到时候了。梨木匣子里的东西记得保管好,有田契、地契,娘带来的嫁妆是干干净净的,与唐府没有半分干系……”
正悟阖目念起了往生咒,随着低沉柔和的声音,那些咒语在虚空中凝成一个个淡金色的字符,裹着灵光飘浮而来,不断将常氏围绕着。渐渐的,她身上的衣裳变得洁净如初,伤口也尽数愈合,显露出一张容貌艳丽的脸。
“娘……”唐睿伸手过去,只是徒然从她衣衫之间穿过,无法触摸到她。
“睿儿,要好好的活下去。”常氏每一丝每一毫的神情里,都写满了对他的慈爱与思念。转眼间,她周身泛起白光,整个人化为无数细细碎碎的光点,缓慢消散在空气里。
地上的唐员外不知是否听见过世娘子的骂声,忽地打了个寒噤,醒了过来。
程墨缓缓行至他面前,抬手指向古井:“叫人挖出来吧。”
他听完,又是身躯一抖。
家丁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然而从古井里吊出一具接着一具的白骨时,无不心惊胆寒。直到十二副女婴的骸骨全部捞出,分别置于草席上,他们才陆续瘫坐在地,不停喘着气。
唐员外把唐睿塞在怀里,不让他看见这骇人的一幕,自己的汗珠却一颗颗从额头滚落下来。
被念珠圈着的黑雾在原地不安的躁动着。
“她们命格非凡,本可享尽世间荣华,却因令尊的一己私欲,被生生用来祭阵,终成怨灵。”程墨声音夹缠着冷意,似寒风,似落雪,“而冤冤相报,令荆也被害得做了数年冤魂……”
唐员外听得满面悲戚,眼泪直冒。
唐睿猛地将他推开,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这座宅子害死了我娘,我要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说完,狠狠的扭过头,往园子外跑了出去。
这话顿时让他的心凉了个透彻,等回过神来,儿子已经没了影儿。
“师兄。”李荷捏捏他的衣角。
程墨抬眸一瞥:“不用管,他跑不远。”
正悟对着地上一排排的森森枯骨,依旧神情平和,不疾不徐的念诵着楞严咒与大悲咒,以消除业障,超度亡灵。
天空云消雾散,一束束带着暖意的阳光从空中洒落,打在僧人端坐的身形上,平添一种慈悲祥和的氛围。
整整两个时辰,念珠之间的浓浓黑气方才逐渐淡化,变白,最终化为流光散去,院子残余的秽气也如积雪消融。那串念珠微微抖动,灿灿金光复又变回金丝一样的纹路,嵌入珠子里,缩小成最初的状貌。
正悟端正起身,略走两步,将念珠拾起。
“您渴了吧。”李荷递过去一盏温热的茶水。
他鞠身一礼,双手接过茶盏,温和道:“多谢荷施主。”
李荷眸里秋波微转,望了下不远处的程墨,小声问:“您与师兄是故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