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韦应坤为她拾掇出一间空房来,与沈焱的寝屋相邻。
“寒舍鄙陋,荷妹子别嫌腌臜。”他笑着搓搓手。
李荷忙道:“是我叨扰韦叔了。”
一把清香袭人的香雪兰适时递了过来。
“荷,荷姑娘,”说话的是一个叫古予镡的年轻镖师,“这花可以放在屋里头……”
“谢谢古大哥。”她声音很甜,笑意清纯。
人进屋了,他还杵在那儿咧嘴傻笑,被韦应坤一把揪住衣领带走了。
床边有一只空的旧陶罐,李荷弯身把花插了进去。
睡至二更,她做了一个诡谲可怖的梦。
梦里,她拨开一片浓稠粘稠的瘴雾,面前是颜色深沉不见边际的海水。
冷月之下,一只孤舟漂浮在海面,随着水波微微起伏。渐渐的,它飘到了月影中心,似是落进白月里的一片树叶,而那叶儿上立着的人身穿墨色衣袍,容颜风华绝代,恍如堕入凡尘的仙。
突然,一片比海水更暗的阴影从底下漫过,笼罩了整艘小舟,而他仿若未觉。
海浪骤然翻涌,一条生有狰狞黑鳞的庞然怪鱼俄顷破水而出,张开巨口,将人与舟吞噬殆尽……
邻屋,毫无睡意的两人从地面打到房梁,纵跃如飞,裹挟着阵阵劲风,过了几百招后,鲮鲤逐渐占了上风。忽地,他耳尖微动,急忙开口:“停一下!”
沈焱动作蓦地一滞:“咋了?”
他不作声,蹑影追风的奔到隔壁屋子,拉开门,飞身闪了进去。
沈焱疾步跟上,见她已然坐起,眸光怔忪,脸颊上兀自留着几滴莹然泪水。鲮鲤在床边单膝半跪着,连声问:“怎么了?你说说话……”
她迷蒙的抬起脸,望着沈焱,嗓音哽咽道:“我要去找师兄。”
沈焱嘴角抽搐着,说:“荷儿呐,深更半夜的,舅舅这把老骨头经不住折腾。明儿一早送你回去,成么?”
鲮鲤默默无言。方才是谁夜里不就寝,生龙活虎的拉着自己切磋?
她睡得不甚踏实,沈焱两人在屋内守了半宿。
清晨,枝头挂着露水,莹莹的,透亮的,映出淡弱的熹微。
李荷惺忪醒来,见鲮鲤坐在陶罐旁边,抽出一支橙色的香雪兰,放入嘴里嚼几下,再把光秃秃的花枝插了回去。
“这是你平日吃的食物吗?”
“姑且可以当作零嘴。”他转过脸,冲她眯眼笑着。
“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她揉了揉眼角,喃喃说着,“我得回暮山。”
“嗯,走吧!”他立马起身,一副言听计从的姿态。
沈焱叼着一块葱包桧儿,懒懒散散的倚在门边,“急啥,你师兄不是好好的在山上么,难不成会长翅膀飞了?”
李荷不听则已,一听愈发心慌意乱,留下一句:“焱舅舅,记得用药。”接着,擦过他的衣角,身子轻轻一纵,宛如一只木青色的鸟儿掠过小院上空,往远处去了。
“再会。”鲮鲤循着她,打屋顶上蹿过,脚步踩得飞快,把瓦片稀里哗啦踩碎了一片。
沈焱:“……”
屋子空寂下来,古予镡蹲在角落的阴影里,对着一夜秃顶的香雪兰黯然神伤。
浑圆的日头缓缓往上爬着,放出刺目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