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大嫂，”无方脑子混乱，只想离开这里：“我，我没有钱。”

一张蒲扇般的大手迎面抓来，还带着一股臭烘烘的热风。

无方刚想躲，就被一把揪住了脖子。

“老娘青春年少、人见人爱，居然被你叫成大嫂？你眼界还真高啊？只能看上春二娘、宝中宝？”

一声娇喝，一脚飞踹。

噗！

无方平平地飞出门，摔在地上。

嘴里好像有很多口水，一吐，全是牙血。

“就这怂包样，还敢来查私货？”一只黑底红花、又肥又大的绣花鞋，差点杵到他脸上：“管你是哪路探子，没那两下子，就别来找死！滚！老娘要是再看到你，把你那小茶壶嘴儿切了！下酒！”

无方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小蛮蛮这一脚不轻，但是他挨了一下，这么快就能爬起来，说明他比较抗揍。

海滩上那个中年人，也说过这样的话。

无方一瘸一拐，继续朝前走。

转过拐角，就看到了一座十余层高的巨楼。

翘角飞檐、抬梁穿斗，都漆得鲜亮一新，散发着温润的油光。最高一层，悬挂着一块金碧辉煌的牌匾，上面两个夺目的大字——英轩。

诗人又出现了。

他拉着无方，走进了英轩楼的后厨。

诗人指着一个又黑又矮的大叔，告诉无方，这是大师傅，旁边是二师傅、三师傅，以后，他就在这里干活了。

***

大师傅有一手过硬的刀功，不管什么食材，他一通乱劈，就能码出个齐齐整整的模样。二师傅对调味很有见地，经常在配料中抓抓拌拌，食客们就会大加赞赏。三师傅不说话，也不干活，总是蹲在角落，嚼着一根红红黑黑的肉干。没见他亮过什么手艺，众人却对他很是敬畏。

无方老实勤快，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从来不推辞，所以很快就和众人混熟了。

有一天，大师傅说要教他刀功。

无方跟着大师傅，转到一处杂物间。

满屋都是大大小小的刀，从巨大的青龙刀，到剔指甲的雕花刀，好几十把，都挂在墙上，有的还散着寒光，一看就是利器。

“一辈子，就攒下这么点家当。”大师傅感叹。

无方反应过来，大师傅想教他的不是刀功，而是刀法。

“我……学不会。”

“跟着老夫，还敢说学不会？”大师傅嚷嚷。

无方抚摸着那些刃尖，手指隐隐作痛，以为被割破了，仔细一看，又完好无损。

“好快的刀。”

“刀再快，又如何？”大师傅伤感道：“老了，废了……”

无方不解地看着他。

“当年我在林州当边军，中了一伙暗光灵的埋伏，被抽了脚筋，要不然，早混上个百总千总啦。”

“暗光灵？”

大师傅冷哼：“偷袭！完全是偷袭！老子跟他们不共戴天！”

无方想起了小蛮蛮，就给大师傅讲述了一番。

“那就是个骗子！光灵肉专供达官贵人，轮得到她来卖？”大师傅愤然。

“他们……真的吃光灵？”

“那些妖精，就该被杀，被吃！现在一到晚上，整个林州，街上都没几个人！老子就盼着千生大典，把他们一个个……哼！”

“千生大典？是什么？”

“那是老夫毕生的向往！告诉你，前一阵子大殿下和三殿下还来过——”

“老大，话太多了。”

门口一个阴冷的声音。

两人回过头，居然是三师傅。他目光灼灼，肩头搭着一根油光黑亮的细鞭，两手一捏，发出吱吱的声响。

大师傅闷着头，抓起一把钝刀，找了块油石，磨了起来。

三师傅一闪身，倏然出现在无方面前。

“你真是个堂倌？说吧，谁是你主子？”

“不就是那位——”大师傅道。

“没你的事。”

大师傅叹了口气，继续磨刀。

“说。”三师傅盯住无方，黑鞭扬了起来，在无方脖颈上拖动，散出一股腥味。

无方细看，顿时毛发直竖：那是一条巨大的毛虫，长满了倒刺和气孔，周身囊囊的脓包不断起伏、鼓胀。

“这是……什么虫子？”

“竟敢把本座的毒龙鞭叫做虫子？”

脖子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灼热。却是那条毛虫一卷，带下去一层油皮。

“我不是探子！”无方急道。

三师傅狞笑，作势要挥鞭，无方急忙去挡，却见三师傅两眼圆睁，一片黑光大亮。

无方头顶一冰，脑海乱作一团，全身不停地哆嗦。他感觉意识都被震散了，三师傅正在抽出他的脏腑，揉成一团。

“至于吗，对这么个小孩？”大师傅的声音传来。

“此人看着懵懂，但我以毒龙鞭一探，竟然没有昏死，分明是以高深功力遮掩，”三师傅冷冷道：“这些年你一心回归十殿，要放过这等奸人，还有什么脸回去？”

无方感到，一阵更强的灼热贴上了他的脸，正寻找着缝隙，要钻进去。三师傅眼中冒出一股黑光，要切断他的一切感知。

无方咬着牙，梗着脖子，全力硬挺着。

他刚要唤醒那一股浓雾，突然一个激灵，一股意识从脑海深处射出，游走到全身。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好像也有这样的生死关头，甚至更加恐怖。好像他与生俱来，就有一种本事，硬撑着，强顶着，总能熬过去。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

“大掌柜有请！三位师傅，请立刻前往书房！”

“赶紧走吧。”大师傅拉了三师傅一把。

三师傅哼了一声，慢慢揭下虫鞭，看也不看，扬长而去。

无方又过了好一阵，意识才慢慢归位，能指挥四肢了。

他双膝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

从第二天开始，三位师傅就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来了几位新师傅，面容阴沉，脾气很大。

又过了几天，师傅们越来越忙。听说他们的上司就是天下第一厨宋大师，这次千生大典，要亲自出手，烹饪一名绝美的光灵。

消息一传开，整个英轩楼都兴奋起来。红姑们成天念叨如何打扮，让大师注意到自己。堂倌帮厨们一脸倨傲，充满了莫名的自豪感。

无方一片茫然。

没有什么人再来烦他。

但是他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