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家先生包藏祸心,有影射朝政之嫌疑,这等毫无功名
认识几个文字的读书人最是喜欢无病呻吟,卖弄文字。”
户部侍郎曹坤,低头拱手道。
群臣肃然。
皇帝淡淡问道:“曹卿有话直说。”
曹坤:“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将士们在前线打仗,哪一个不是浴血厮杀,抛弃个人性命荣辱,一个上了几年学的半吊子识字之人,有什么资格指责将军?”
众人这才意识到,刚才只顾着吹此人牛啊,十多种类型的诗词在他手上好似活过去。
甚至下意识过滤掉深层含义。
在坐的各位都是读书人,哪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将军如此混账,兵卒浴血,岂不是也在说明朝廷昏聩?
皇帝愣了片刻,忽道:“众卿家如何看?”
群臣互相看,意图摸清皇帝的心思。
周远沉默良久,沉静道:“陛下,这家里蹲,从他取的名字来看,此人就是一个乡野之人。
臣估摸着,这人连功名怕是都没有,狂妄无知才是他的底色;
从这一点,曹侍郎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嘛?
无人约束、野蛮生长、天马行空的创作,才有这些经典之作。
且,陛下请看最后一句: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这句话很明显是一句典故,只是臣孤陋寡闻,不知道是哪里史书记录?”
他的话很明显将群臣的心思给调动起来。
就连曹坤都凝神思索。
不多时,几名专修史书的官员,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陛下,臣自认为熟读前朝两三百年历史,若是出名的人物,自然提取出来,当成人物传记,记录下来。
臣等研究史书为职,也许这人不太出名,或者只是一个诗词的艺术创作——李将军,代表天底下所有能到胜仗、有胆气、谋略的将军?”
众人轻笑。
周远平静道:“既然诸位同僚都认可,也许李将军是杜撰的,那诸位又凭什么认为,诗词中所写这个朝代,就是默认的大乾朝?
就不能是杜撰的,番邦国家、或者单纯为了艺术创作而故意达到的效果?”
曹侍郎是真的认可诗词中的昏聩朝堂,就是乾朝,曹侍郎我看!你才是最包藏祸心的人物。”
厉声呵斥。
群臣肃然。
娘的,不愧是言官,这一张嘴果然如利剑。
曹侍郎张嘴无奈道:“陛下,老臣绝无这个意思,这是胡说,污蔑。”
皇帝静静看着他。
周进面色平静,不急不缓,淡然道:“啊?那看来应该是曹侍郎下意识的想法吧的,这一不小心认为将军只知道贪图享乐,和乾朝一样?”
“你!我!”
曹坤急了。
看向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官吏,可那些人装作没看见,低着头或者仰着头,神游天外。
要是别的话,其余同僚倒是还能帮助转圜一二,现在讨论的话题无疑是在刀尖游走。
作死啊,说朝廷昏庸?
曹坤跪在地上,无奈道:“老臣绝无这个意思,老臣多想了,这就是诗词的一种艺术创作手法,纯属虚构,绝无影射之嫌疑。”
其余人也附和:“是啊,是啊,一看就是虚构的时代,单纯为了突出战争的无情、将士连年征战的疲惫,一看就是边塞诗常用的手法。”
皇帝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诡异的沉默。
金罗帝平静道:“将家先生担任县学教谕客卿的职位撤掉,其余不变,退朝。”
“是。”
周进走出朝堂面带忧色,说到底还是那句诗,让陛下猜疑。
成了文字,败也文字。
……
今天是刘全被放出来的日子。
福伯派人亲自去接。
回到家,家里的老婆孩子,一把抱住他。
等收拾完之后,找到陈闲。
陈闲看见他收拾得干净利落,就是脸色苍白,越发映衬得黑眼圈浓重。
“老刘,辛苦了。”
汉子干干一笑:“不辛苦,应该的,老板。”
刘全:“那人前天就自杀了……”
陈闲从抽屉里面掏出一锭银子。
递过去。
刘全摆手。
陈闲:“拿着吧……为难你了,此次收尾时间全靠你了。”
刘全干笑接过去,道:“老板,我想在你身边做事。”
陈闲:“嗯,就在这院子里做个管家吧,月俸一两银子;你媳妇就做宅院里的厨娘吧。工钱和你一样吧。”
刘全以为自己听错了。
呆滞在那里。
恍若梦游。
一两银子,还给在媳妇安排一个工作?
“我交代你的事情比较特殊,能不能接受?”
“是。老爷,以后你说什么,俺做什么。”
“嗯,回去吧,今天休息一天,明天混进城中乞丐帮;
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还会有一个人和你一起:
现在我教会你一个口诀,牢牢记住,不许出错。
对上口诀才是自己人。”
“是!”
刘全支起来耳朵,认真听着。
“氢、氦、锂、铍、硼;碳……”
刘全仔细琢磨着:青孩离皮朋?
陈闲:“记住了嘛?
刘全嘀嘀咕咕念了一句,“记住了,不难,一个叫青孩儿的人,离开了家乡,皮朋村。”
陈闲:“……”
……
回到家,刘全有些发懵,步伐轻浮。
妇人看着他。
“怎么了,陈老板有没有给你安排事情?”
有些担忧,看当家的这样子,怕是替人家做了脏事,被扔了。
她并不是蠢人,从当家的莫名奇妙在雨林书斋,动手袭击打人,似乎是突然间放大的愤怒。
刘全张开手掌,赫然是一锭银子。
一百两。
妇人有些不敢相信,看着那上面似乎沾染一些的汗水。
张大嘴巴,紧紧盯着那银子,农家妇人,活了几十岁也没有见到、经手过这么多银子。
僵硬站在那里。
刘全咧嘴大笑,也不说话。
妇人上手去摸他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发什么癔症?当家的,算了,又不是非要在他的手下干活,才能讨生活、城中招人的活计多得很。”
刘全呵呵轻笑。
“以后,咱家老爷说了,我就是陈宅的管家,你就是宅子里的厨娘。”
“咱们都是月俸一两银子。”
咣当。
手里的葫芦水瓢掉在地上,满地都是面。
“你说真的?”
“嗯。”
妇人咧嘴大笑,笑着笑着眼中含泪:“好啊,日子越来越好了。”
刘全对此深以为然,跟对人,自然是少走几十年弯路。
至于危险什么的,他自动忽略,高工钱自然意味着高的风险。
妇人忽而担忧道:“很危险吧?”
刘全咧嘴一笑:“甘蔗没有两头甜,像咱们这种穷苦人家,要么赌命,干一些别人看不到的脏活;
要么认命,老老实实回家种地,老婆孩子热炕头。
别整天胡思乱想,不然又不认命,又不狠心,会很难受的。”
叹了一口气,汉子摸自己头上抬头纹,忽然问道身边的媳妇:“媳妇,你觉得我还年轻嘛?”
妇人轻笑摸了摸他的脸、皱巴巴,黑黄、黑黄:“三十好几的人了,你说呢,哪里还像小伙子一样水嫩?”
“是啊,要抓紧了,不然我这一生一眨眼就过去了,一晃而过,所以!我想赌一把狠的,跟着陈老板好好做事,他就是咱家的贵人!
机会来了,牢牢抓紧大腿。
将来未必不能成为翻身——
被人喊一声:刘老爷好!”
汉子眯起眼睛,眼角已有风霜的鱼尾纹,但此刻妇人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家当家的一般。
愣在那里,久久无语。
好半晌,家里的孩子开始吵闹嚷嚷着,娘,我饿了。
妇人才反应过来,张罗着做饭。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本枯燥无味看不到指望的日子,好像已经悄然变化……
原本整日里晃晃荡荡在村里晃荡的汉子,也许不像表面那般懒散……
眼睛眯了起来。
嘴角不知觉翘起。
孩子追问:“娘,什么事啊,你这么开心?”
“没什么,娘给你们烙饼子吃,今天娘给你俩做肉馅的!”
“好耶!娘,多放点油,我爱吃,焦黄酥脆的!”
“好, 听你的!”
稍微大的一点姑娘,讶异道:“娘,日子还过不过啦?”
妇人轻笑:“你爹做事,被上面的主家赏了点钱,娘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