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军取首,未竟全功,但如入无人之境的刺客,与直面冷厉袭杀的将军,想必给对方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或许正是因为这段前缘,石坚在以一敌三的情况下选择先行击退另外两人,其后,面对颜玉倾尽全力的攻势,已是强弩之末的石坚放弃了近在眼前的飞升,拒绝战友援护,与对方战至双双力竭。
战后,联邦议会应石坚要求,将身为俘虏的颜玉交给这位居功至伟的第一强者看管。
三年间,石坚与颜玉互生情愫,但颜玉始终有所保留,为免石坚情难自抑,颜玉甚至破例授他一门灵术,用于分离情感,而石坚也当真肯下苦功,将这门灵术修至登堂入室,三年间对颜玉始终发乎情而止乎礼。
彼时登仙大典并无战死之虞,力竭之人由掌界尊者亲自送出战局,石坚以为来日方长,暗自定计,下届大典故意落败,先送颜玉飞升,自己多等十年,再去上界寻她,届时双方再无家国之累,还有什么能阻碍他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
……
好景不长。
第二届大典前,皇帝挟帝国万民,以血书呈秉掌界尊者,声称帝国女子宁死不辱,请求掌界尊者不再插手战局,至少允许帝国强者死战不退。
最终,掌界尊者将决定退场时机的权利交予参战者自身,早有准备的皇帝当即立法,为此后参战的帝国强者们定下了严苛到残酷的退场条件。
接到消息的石坚陷入两难——灵术凶险,无迹可寻,受击前后果难料,遇袭后生死一线,在新的规则下,尊者不再主动援救,身为联邦第一人,他若不尽全力,战友必定伤亡惨重,而十年后,他若要飞升,则必须踏过爱人同胞的尸骨。
怀着忐忑的心情,石坚登上通天擂台,却发现自己的担忧纯属多余。
颜玉并未现身。
据二度登台的帝国御史大夫所言,自联邦回归后不久,大将军抗旨犯上,自裁。
株连三代。
得闻此讯,石坚一朝疯魔。
……
……
经历过相似梦魇的纳兰洁自然理解颜玉自戕时的心境,她甚至推测,当皇帝强令颜玉策反石坚时,那位刚烈女子必然第一时间便自断生机,否则以皇帝读心之能,只怕她求死不能,至于所谓抗旨犯上,想来是她以最后灵力留下的遗言。
本质上,这其实是一次死谏。
联想到后续发展,纳兰洁不禁唏嘘。
颜玉自裁时,大概以为自己舍命相抗,能令皇帝有所触动,至少也让皇帝无法再摆布石坚。
那位未曾见识过皇帝真面目的大将军只知忠义难两全,哪里想得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在国运与公道之间,当然是朕爽比较重要”的怪物。
她更不可能料到,她死后,皇帝会用她的亲人震慑群臣,再以噩耗摧残石坚心智。
最终,颜玉的牺牲并未让她逃脱皇帝的掌控,就连其死亡本身,都被皇帝利用到极致。
好在,她倾心相许的那个男人并未如皇帝所愿,被噩耗彻底击垮。
依靠爱人传授的分情灵术,石坚及时挣脱狂怒,于力竭之际忍辱退场。
这位绝代天骄,终将为爱人、也为自己,讨还公道。
刺杀失败乃意料中事,此举并非无谋,石坚如愿收获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希望。
复仇的希望。
皇帝并非不可战胜。
更关键的是,尊者并不干预私仇搏杀。
如此,未来可期。
……
……
回到联邦后,石坚自称重伤难愈,自此淡出世人目光,暗中蛰伏。
如他所料,皇帝攻心毒计下,人伦惨剧不断上演,而那些回归联邦后疑似被灵术侵蚀神智的俘虏,令石坚确认了颜玉踏上绝路的原因。
漫长的观察中,有人意难平,有人恨欲狂,有人自行挣脱灵术,也有人如石坚一般痛失爱侣……
经过一系列试探与考验,石坚吸纳了数位实力强大、意志坚定的伙伴。
这些最初的复仇者们,将组织命名为“鬼”。
他们是应死而未亡之人,是因执念难消而徘徊人间的怨灵,也是终将向那暴虐怪物索命的厉鬼。
……
……
以人间之力向仙人之上的存在复仇,可谓难比登天,但初代复仇者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最初十年间,他们集思广益,将堆积如山的难题一一解决,最终驻足于两大难关前。
其一,人间修行者寿元终究有限,石坚有生之年,如他一般甘愿舍命复仇者最多不过二三十人,这股力量远不足以抹杀皇帝。
其二,众人所修各不相同,联手一击说来简单,实则大为不易,一旦打草惊蛇,皇帝完全可以召集帝国强者护驾,届时岂止功败垂成,甚至可能触发止战令,惊动尊者出面干预。
为了攻克这两道难关,以石坚为领袖、跨越数代人的第一批复仇者呕心沥血,尝试了几乎所有可能的设想,而他们的答案,便是那一具具冰棺,和那道横跨大海的彩虹。
……
……
万物生于光,亦可归于光。
以光为媒,能够最大限度地求同存异,将历代复仇者的力量熔铸成神速绝杀的百色虹刃。
根据石坚以重伤为代价换取的第一手数据,初代复仇者们计算出,依靠聚光化虹大阵,合百人之力,足以一击斩杀皇帝。
写好结局的复仇者们心满意足地躺进冰棺,摒除一切杂念,将自己生生炼成一件没有思想的灵器,唯有心性最为坚毅的石坚潜伏于阴影之中,招募同伴,延续组织,如同一位不知疲倦的守墓人,直至心力枯竭、真灵将溃,才将重担卸下,交予传人,就此长眠于那座早已为自己备好的冰棺。
时间长河奔流不息。
水面上,一届届大典如期举行,一出出悲剧永无止境。
暗流中,一位位联邦天骄躺进冰棺,化作冬眠的鬼,等待着春日初升、冰雪消融的那一天。
到那天,他们将被同志以相通的执念唤醒,追随在骄阳身后,绽放出最后的光华——那是以余生为代价,寄存至时间彼岸的全力一击,也是践踏人心者不可回避的业障因果。
……
……
他们等到了这一天。
就在今天。
……
……
光之子降临双极,历二十余年,登顶人间。
于是该亮起的亮起。
该去死的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