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君的铿锵之言再次响起:“他们两人就是我楚国的叛逆,老夫虽身为鄂君,有匡扶社稷之责,尽管他们罪大恶极,但老夫自从隐居修道后,就从不戗害生灵,此禁忌老夫不能破!”
“难不成要放了他们?”下面的人群就开始鼓噪了起来。
“我楚人皆祝融火帝后裔,只因火帝有灵,我楚国国祚才长盛不衰!老夫相信天上火帝不会不管!就让上天决定如何惩罚他们吧!”鄂君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宣布道。
围观的所有人都傻眼了,江边乌泱泱人头攒动,一瞬间刹那无声,天地之间只有江水拍案,水鸟嘶鸣的声响。
再数万的注视下,鄂君再次焚香祷告,接着挨着祭坛的江边来了一艘带有高高桅杆上面并未挂帆的大船。
秦梦向老鄂君点了点头,随后跟随彭叔带领的十几个侍卫一同登上了大船。
大船驶到江心,两个人被吊上了高高的桅杆。
直到此时所有围观的百姓都明白了,原来鄂君想让天雷劈杀两人。
可是万里无云,一点变天的意思都没有。不下雨哪里会打雷,即便下雨打雷了也不见得,劈死桅杆上的人!若是今天劈不死李园,难不成还要等上个十天半月?
难道老鄂君老糊涂了?李园在朝中势力本来就不弱,只不过在南郡比不了鄂君!多让李园活一天,就多增加一分李园同党nn倒算的风险。
祭坛下的人群中再次交头接耳喧闹了起来。
鄂君在祭坛上微闭双眼,盘膝打坐。在外人看来鄂君很能沉得住气!
半个时辰过去,日头已经升了老高,江心处的一条大船依旧没有动静。说好的一刻时间,天雷就会炸响,老鄂君再也沉不住气了,召来小鄂君,让他亲自前去询问王子缭出什么状况。
小鄂君婴去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回来,鄂君真的坐不住了,亲自召来一艘船前往查探情况。谁知大船未动,停在不远处的芈琳的女船却迅速开动了起来。船底橹手以飞快的速度划桨,转眼之间就驶出了数百丈。
老鄂君觉得事情不妙,但他并不慌张,对于今日祭神仪式,数天前鄂君就制定了严密的预案。
鄂君启并不畏惧李园妹李姬挟天子以令天下,因为李园本身就是最好的挡箭牌,李园妹李姬一定会投鼠忌器。
不过李园同党以小股势力抢人倒很有可能,为此老鄂君早就招募了大批民壮,在鄂城周边设置关卡,征调民船堵塞长江河道,此事皆有久经战阵的鹖冠子负责,为此老鄂君十分放心。
未到船上时,鄂君就已经发现了桅杆上绑缚的并非李园和竟陵君景隆,而是彭叔和一位侍卫。鄂君启一把年纪,过往的经历塑造了他临大事沉稳老辣的做风。深知出事了,不过此情此境,老鄂君一点也不慌张。
到了船上,鄂君启找到被人扔在船舱里的小鄂君,当即令人吹响号角向负责警戒的鹖冠子发出警示。
而后望着远去的如箭般驶去的女船,鄂君嘿嘿冷笑了一声。
对桅杆上的彭叔和侍卫,鄂君置之不理,鄂君重新驾船返回祭坛,依然静坐不动。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直到日在中天,小鄂君传来消息,芈琳的女船竟然冲出了鹖冠子设置的封锁线,顺流急速向东驶去,鹖冠子已经率人乘快船追了下去。
老鄂君依旧跪坐不动,身上衣襟都被汗水浸湿,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疲乏,半个时辰之后,鹖冠子终于回来了。
“王子缭不在那首女船上,那就是一首只有橹手的空船,底舱陈列了百斤黄金,他们被王子缭所欺,以为在赛龙舟!”鹖冠子匹配的喘着粗气说道。
“不在女船上!那王子缭带着李园和景隆能躲到哪里呢?”鄂君启不可思议。再次乘舟前去江心大船查看。
“王子缭他们去哪儿了?”老鄂君一把彭叔和那侍卫从桅杆上放下来就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彭叔说,押着李园和景隆上船后,就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只得听从摆布。不过彭叔表示并未见到有小船或者木筏靠近大船。
高人和普通人的区别之处就在于临危之时前者依然稳重如山,老鄂君就有这样的修为,他轻轻蹙眉,悠悠说道:“难道王子缭会藏身船舱夹缝之中?”
鄂君一句质疑,顿时得到侍从的响应,这首两层的大船也就一顿饭的功夫就被拆的零零散散,不过依然没有发现秦梦的任何踪迹。
威风轻轻吹过江面,叮叮咚咚的悦耳的声音从船下传出,不时还有几个气泡冒起。
鄂君启扶栏挑眼看去,只见是青青的竹节随波起伏撞击船体发出的乐声。
“来人下去,将那根竹节给我取来!”鄂君似乎想到了什么,立时吩咐道。
鄂君拿到手中这才发现是一只三尺多长的竹管,笔直而且中空。
鄂君长吸一口气,突然醒悟似的,急切呼喊道:“快摇橹回岸上,去找鹖冠公!”
鄂君踏上船去,踟蹰了一下,停步对左右侍从说道:“留下两人爬上桅杆!”
鄂君之意,侍卫明白,如此就是要制造李园和景隆还在船上的假象。
鹖冠子就在岸上等待鄂君归来,一见面就说道:“不幸让老夫猜中,他那名叫锥父的门客果然逃离了鄂宫,看守锥父的项燕被人熏晕在了馆舍。”
鄂君也是煞费苦心知道锥父就是秦梦的臂膀,特意用项燕缠住锥父,让秦梦身边没有可用人手。
“女公子芈琳可否找到?”老鄂君神情严峻问道。
“早就没有了她的终影!若没有女公子,王子缭也不会这么容易逃脱!”鹖冠子神情沮丧的说道。
“我等在王子缭安插了大量的眼线,都被他一一避过,就连他如何制造天雷,我们的人都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们两真的老了啊!”老鄂君突然掰断手中的竹管情绪低落的说道。
“这是什么?”鹖冠子问道。
“王子缭就是用此管在水底换气,避过了所有人的眼线,从江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上了岸”老鄂君摇头苦笑说道。
鹖冠子听闻突然一亮道:“他们若是在江的南岸登陆的话,我等还有一线时机抓到王子缭!”
是啊,南岸都是荒无人烟的湖泊沼泽,秦梦要想逃出鄂城的势力范围,必须逆流而行三十里,突破鹖冠子设置的封锁线,才能见到接应的船只。两个时辰,四个人若是平常走个三十里,绰绰有余然而南岸到处都是烂泥,三十里的路,即便有人接应,两个时辰走下来,也不容易。
鄂君启生于斯长于斯,鹖冠子一提醒还如何想不透,精神也随即振奋了起来,随即一声令下道:“快征调快船,渡江追击王子缭!”
“兄长还是稍安勿躁!天雷秘方虽然诱人,可是楚国社稷稳定也不能忽视!李园逃了,可祭祀大礼还要继续下去啊!”鹖冠子再次冷静的提醒鄂君道。
“为兄这把岁数了,修为还是不如你啊!”老鄂君从善如流,当即冷静下来,由鹖冠子带人渡江追击秦梦,他再次登上了祭坛。
“今日万里无云,雷神大概也不会现身,先将两位罪人留在此地,我等静观其变的就是!”老鄂君草草掩饰过了尴尬局面,假意要起身离去,其实这只是计划中的一个环节。
“鄂君,此鱼腹之中有书!”突然一个渔人怀抱一条硕大的足有五龄孩童那般大的鱼,隔着侍卫的阻拦向鄂君所在的祭坛大声高喊道。
鄂君扭头看去,止住脚步,挥手让那人过来,接过渔人手中的一卷书帛,缓缓展开,只见上面写道:“大楚兴,太子王!”
这种老掉牙的套路,是秦梦为老鄂君谋划的!老鄂君觉得投入小效果大,也就从善如流完全采用了!
鄂君故作一脸惊异之策,将书帛递给祭坛下的楚国宗室老少传阅,顿时惹来了喧天的附和:“既然先王太子富有天命,我等就该扶立公子启为大王啊!楚王之位,当有强者居之!拥立公子启为大王!”
“鄂君公,我等也捡拾到了腹中有字的大鱼!”一堆堆身着破烂衣服的苦力百姓在江边抱着捡拾过来的大鱼蜂拥而至来到祭坛前,高声呼喊道。
“呃?”老鄂君有些诧异,因为他只安排了一个托,为何就冒出了这么多托呢?
“拿来我看!”老鄂君诧异之下让人取来了苦力手中的书帛。
“天命在悍不在启!”老鄂君缓缓打开书帛,默念之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此人这条谶语书写很有水平,“悍”是小楚王的名字,而最后一个“启”字却有一语双关之妙,既是指昌平君公子启,也在指他鄂君启!
鄂君启瞬间就想到了这必是秦梦搞得鬼,鄂君并未恼怒而是嘴角微微一笑,自言道:“王子缭心思虽多,还是计差一筹,这些苦力都是瞪眼瞎,鱼到了他们手中,有何用呢?”
鄂君突然放大了嗓门喊道:“凡献有书之鱼者,寡人要重赏!”
常年在码头靠劳力为生的百姓听闻哪能不欢心鼓舞?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有书之鱼远非鄂君想象的那般容易收购完,原本只是一两个侍从,收了书帛,给一卷布帛了事!谁知收着收着,城外的苦力就派出一条不见尾的长龙。鄂君侍卫不得已摆下案几,收了书帛,而后给上几尺布或者几升粮食。
到了太阳落山,鄂君府库中的粮食布匹都耗尽了也未能收购完百姓手中的祥瑞书帛。
自然鱼腹中的书帛流散开去。
凡是稍微有点脑子的公卿大夫,都知晓这些都是人力设计出来的,哪有鱼腹中有书帛的便宜事,若真有,蚕农不用养蚕改为捕鱼得了。
尽管鄂君启和鹖冠子竭尽全力圆住了局面,可是他们短暂的慌乱无措的表现,还是让眼尖的宗室看出一二端倪,至少形影不离鄂君身旁的王子缭突然就不见了踪迹。
鄂君说王子缭就在船上做法沟通火帝。这话骗骗无知百姓还行,他们这些公卿大夫宗室子孙什么愚昧人的手段没有见过。
天黑时分,鹖冠子从大江南岸一无所获而回,摇着头对鄂君说道:“愚弟认为王子缭多半逃进了秦军营中。不可在执念天雷秘法,我在城中走了一圈,城中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为今之计我们当尽快扶立太子昌平君继位,结束李氏乱政!”
鄂君启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不情愿的叹息一声:“是啊!不能为一己之私乱了大局!明日放火烧了大船造成李园已死假象,我等迅疾收拢人心,请出公子熊启即立大王位,如此就可奠定大局!至于王子缭来日方长吧!”
高人,不仅仅要有超群的智力,而且还当必备超脱豁达的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