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我觉得有必要交给您”任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块令牌和些许杂物。

“这是张洪福那恶贼留下的所有能代表他身份的东西。”

石大夫一怔，平日间接骨矫正时稳健有力的手，此刻如一位真正的老人一般颤抖而迟缓。

一遍遍检查后，老泪逐渐纵横，从深陷的眼眶中漫了出来，沿着干瘪皮肤的沟壑慢慢淌着。

他在哭，也在笑，干瘪的脸像是被泪水泡发了一般，神情也开始伸展起来。

虽早已听到过那恶人殒命的消息，但当东西亲自放在他的面前时。

他那曾经挣扎过，痛苦过而又陷入绝望后不得不压抑起来的复仇之心，还是再度在这具衰老的身躯中砰砰跳动起来，他的眼神此刻分外明亮，回过神来后，清醒问道。

“你想要什么？”

“小石头的坠子。”任行不作过多解释，直截了当。

石大夫了然，木了好一会，终于做下了决定，不做应答，只身出了书房，不一会儿，便回来了。

向任行招了招手，示意跟上，一阵摸索后，竟在书房不起眼一角打开了一道暗门，躬身钻了进去，任行端详检查一番后，也跟着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藏于房屋交接处的暗室，暗室空间不大，摆设也简单，只放着三个灵位，一个垫子，灵位前还有着香纸燃过的痕迹。

石大夫点着了入口处的一盏灯，灯火孤单摇曳，仅够照亮了半室，任行立于入口，石大夫则瘫坐在对面的坐垫上，刚好把自己困在了另一半阴暗中。

在这隐蔽幽暗的环境下，他终于有勇气讲出自己的故事来。

“我原是住在药岩镇山边上的一个药农，年轻时跟着游方大夫学过几年，但我胆子小，没敢跟着师傅出去闯荡，但凭着自个钻研的医术，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便在村里找了个媳妇，又生了毅儿。

毅儿他脑子灵光，身子壮实，入山采药他是一顶一的好手，总能采到别人采不到的珍稀药材，为人又仗义，时常帮衬村里的人，在村里哪个都要挑个指头，称上一句好汉子。

找上门的媒婆把门槛都踏破了，后来他娶了个贤惠的媳妇，隔年便有了小石头，那是我们家最高兴的日子。

石大夫，也就是石坚，在阴暗中低低地讲述着自己的过往，讲到这里时，语带缅怀，怅然长叹，声调转高几分。

“但好景不长啊，药岩镇倚靠伏雷山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来我们这些山民，靠着采药种植，交了镇上的药供后，还能剩下不少。

但张家父子那几年里胃口越来越大，连年提高药供份额不说，还勒令得上缴他们指定的珍稀药材，违者重罚，乡亲们苦不堪言。

毅儿他性子强，不服气，要跟他们斗，我不懂他们那些，但哪有人和仙斗的啊，我去劝他，他听不进去，他说那些人缺药，而他有本事能采药，所以有底气。

但哪想到遇到个愣的，毅儿被镇上下来的人立了典型，不由他分说，一道火便去了半条命。

抬回来时已经快咽气了，最后死在了家里，我亲眼看着他活活疼死，后来儿媳也死了，老伴也死了，就剩下了我和小石头，我终于大着胆子逃了出来。

逃到清河镇，幸得吴仙师赏识和赵镇守庇护，我爷孙俩活了下来，虽然忘不了这血海深仇，但也不敢再抱什么心思了，只想安安稳稳护着我这苦命的孙儿长大，了却残生。

却不想那恶贼父子竟死了，死在了我前头，哈哈哈，真是罪有应得啊，真是苍天有眼，仙帝保佑啊，呜呜呜……”

话语间，再度老泪纵痕，移步取来门口火烛，来到灵位前，点燃了任行交给他的张洪福相关物什，火光昭昭，照亮了整个暗室，石坚立于儿子灵位前怔怔出神。

任行轻声出言。

“我知吴师傅缅怀亲人，情深意切，那坠子对您，对小石头，都意义非凡。

但此物对我实有大用，所以厚颜请吴师傅割爱，我知道小石头也年岁不小了，如果想要踏上仙途，后续入学选拔我必竭力相助。”

虽然任行在解决张洪福上出了大力，对石坚有恩，但红色晶石意义重大，不容有失，任行还是准备了一份对石坚最后吸引力的补偿，关于后人的发展成长。

点燃的火堆照亮了暗室，将两人的神色照得分明，石坚却是没有应承下来这一补偿，只是掏出一个坠子，直接扔给了任行，正是任行心心念念的嵌有红色晶石的坠子。

他又转过身去，愣愣地看着正在燃烧的火堆。

“我有这些就足够了，至于小石头，他从来都不知道这里有间暗室，我也不想他活在我们上一代的恩恩怨怨中，有我一人担惊受怕就够了，我只希望他安安稳稳过完一辈子就行了，别无他求。”

任行有些感慨老人的豁达，还是郑重道。

“另外请吴师傅，勿将此事告于他人，小石头那边我会仿一个一般无二的给他，我只取晶石。”

石坚会意，也不意外任行的目的其实是晶石，毕竟那块坠子除了那块晶石也没别的神异之处了。

知晓任行的顾虑后，他整理衣冠，面对任行，神情严肃，一字一顿，握拳立誓。

“天帝在上，我石坚在妻儿亲人灵位前立誓，决不再向他人透露此事，如若违背，天诛地灭，永世不得安宁！”

石坚的佝偻干瘦身影此刻在火光照映下，影子却显得矫健笔直，那神情无人会怀疑他的所言的郑重与诚信。

任行的心仿佛被烫了一下，鼻子有点酸，向着石师傅深深鞠了一躬，又对着三个灵位分别鞠了一躬，默默退出暗室，把这方空间留给这个老人。

临出门时，他的身后的传来疲惫的一声。

“多谢了”

而后才传来老人嘶哑的哭声，任行掩上门，关住了哭声。

来到小石头房间，给他挂上换好的坠子，看着他睡梦中，嘬着手指头，傻傻地笑着，任行也跟着笑了起来。

放弃报仇或许不是胆小，反而是另一种难得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