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公子,我也做点小买卖,与令尊大人有过交情。请问公子,令尊的灵柩有多少份量?”
少年也不起身,纳头便拜,道,“我父亲虽是商贾,但一向为人清介,在世时,吩咐我用柏木给他打副寿材。柏木不是好木材,我父亲爱那股清香味儿;棺材至多不超五百斤。”
刘裕道,“公子如何称呼?平常习武吗?”
“耍得些棍棒。我是蒯家长子,姓蒯,名恩。”
“蒯恩公子,你有多少力气?”
少年答道,“打谷场里,四百斤的石臼,将将能举起来;马背上面,我能挽六石的弓,平地里能拉二十石。”
刘裕笑道,“我的乖乖!二十石强弓,得有上千斤力气。不必求人了,明早发送令尊上山,你在后,我在前,两人就够啦……”
天明,蒯父葬于神峰山;坞中百姓,在抱犊崮祭祀山君。活生生的幼童,堵了嘴,绑了手脚,挂在林梢不管;猎户领着戏班,喇叭唢呐一阵吹吹打打后,众人都散去了,俱往蒯家去吃席。
蒯、刘二人,下了神峰山,听不见抱犊崮喧闹了,又绕上东山一圈,方才回坞。刚才喇叭唢呐一阵吹动,满坞百姓又热闹了一场,山中猛虎睡懒觉,喜静不喜动,因此没从岩洞里钻出来。
蒯家丧事上,蒯恩继母守着火盆,口念“阿弥陀佛”不停,把一张一张纸钱扔进火中。
刘裕打眼观瞧,那妇人三十岁上下,俏脸被火盆映得桃红,且有闲心画着淡妆;妇人哭哭啼啼,眼泪簌簌淌下,如娇杏挂着露水,显出几分不合丧事时宜的妖娆。
乡人轮番到灵前鞠躬拜祭,蒯恩头、膝伤口浸着血痕,一个个磕头还礼。继弟三五岁年纪,虎头帽虎头鞋,不通人事,只管在一旁骑着竹马玩耍。
白事酒席间,坞中众人推杯换盏;除了蒯恩和抽签出人喂虎的人家,大家尽皆喜气洋洋。蒯恩继母却不上席,仍坐一旁的火盆边烧纸,《华严经》念了数遍,口中又喃喃念起《地藏经》。
蒯恩脸上见不到丧父的悲痛,全程不落一滴眼泪。一壶酒喝干,蒯恩站起身来,举杯,徐徐说道:
“自古父仇不共戴天,与仇人闹市相见,尚且要,不反兵而斗。我父亲命丧虎口,那两只畜牲,为害负郭坞已经很多年了;我蒯恩一则为报家仇,二则想给坞堡除害。各位高邻,有谁敢与我同去,宰了两只恶虎!”
席上,董猎户抿了一小口酒,众人大惊无言。
刘裕哈哈大笑道,“今日你们献祭的孩子,已经被我救下来了。那狗屁“山君”,以后怕是保佑不了你们啦……”
抽中签子的人家,喜形于色,只是不敢出口答谢。众人沸腾,一老妇骂道:
“你是哪里来的泼贼,多管闲事!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讲,祭虎是我们负郭坞的风俗,你们胡作非为,不怕遭了天谴吗!”
“就是,这俩毛孩子胆大包天……”
“什么混账东西,说这些混账话……”
“把他俩捆了!扔山里给虎仙道歉!”
……
蒯恩回身进屋,取了长矛圆盾出来,经过继母身边,一脚踹飞火盆。
众人喧闹不停,几个精明的乡民已经和董猎户离席跑了。蒯恩抬起矛尖,一矛扎穿酒桌,怒道:
“你们这些舌长嘴贱、心歪眼瞎的刁民!老子这便入山弄死那两只畜牲,回来再挨家挨户割了你们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