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取过老翁手中火石,两手一错,点燃火光如豆。灶下两根柴禾潮湿,灶火自然不旺;屋中光影晦涩,刘寄奴轻轻蹲下身子:
“老丈,世上哪还有太平日子?”
老翁苦笑道:
“自从去年,钱、赵两家豪强争斗,赵灭了钱,你又灭了赵——”
刘裕打断道:
“从此襄阳,该是太平了。”
“太平?”
老翁缓缓摇头:
“钱死了,赵亡了,两家龙头一倒,平日里还只敢躲在他们身后狐假虎威的碎催们,总是没让你杀绝;那些人,一跃登上襄阳城头。城中的童稚,你知道唱的是什么?
‘豪强鲁、杨,两道朱门百儿郎;
贤绅史、安,一年积钱破万贯。
大户韦、柳,四手摸天七尺九。
世家蔡、田,青云直上五仞三。’
这些个豪强地主,手眼通天,城里粮价、油价、布价、柴价,千价万价,都是这八家一口定的。八家门里,又养了五百一千的部曲打手,个个似虎如狼;当街打死人命,用不着吃官司。
后生,你的双刀呢?怎么就一把刀了?你的快马呢?
你再能打,打死一个赵家,八家冒出来。如今还能打吗?打的过吗?
唉。
我老了,客栈也干不了了;如今若有钱,还去城西吃饭吧。那年你走时,火烧赵家燕春楼;你去城西再看看——
当日被你烧成白地的高楼,倒了又起;今日这燕春楼换了主子,仍作喝花酒的鸡档,名曰‘回燕楼’。”
“如今襄阳仍无太守吗?”
“桓家开春时指派了一名亲信过来,太守姓冯。你们想喝几杯酒,趁天明,就快些到城西去。冯太守日日游猎于城外,每晚入暮尽兴,都要在回燕楼包场,秉烛看花;你若晚了,怕是没座。”
“哪里能买衣服?”
“东城布坊,也仍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