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5
汤杏又惊又喜“赫萝!竟然是赫萝?!”
剑魔蹙了蹙眉,看着那颗绿森森的瞳孔,正巧,瞳孔的焦距也同一时间对上了他的。
身经百战的剑魔,竟在这刻感到后背一阵寒意,头皮发麻。
汤杏感到扶着自己手臂的手锁紧,忙道:“你不用担心这个家伙它、它不吓人。”
“……”剑魔怪异且怀疑地扫了汤杏一眼,心有余悸道“不愧是……鬼使大人,临危不乱、处变不惊。”
至此,汤杏不知不觉中,在他心中的高大形象更上一层楼。
赫萝又是咬了两口将破口开大了一圈,突然间,碧绿的瞳仁颤抖起来它痛苦得闭起眼,仰头发出一阵裂天凄厉的嘶吼!
“赫萝?!赫萝你怎么了???”汤杏听着它的吼叫,担忧的关心道。
剑魔冷静地分析道:“似乎有人在朝它发动攻击。”
此时,海上位于后方的舰船,纷纷也冷静下来。
这全要归功于海域上另外三大道门倾力压场,将不少在妖怪附近的船只救下带回。
如今木已成舟没有回头路可走加之三大道门的优异表现让不少惊慌失措的小门小派与士兵的士气有了回转。
四大道门,钟山烛阴派为首,伏羲王都昆仑派紧随其后,丹山竹生派与终南山九真派,分别为其三其四。
但后二者无论是创派历史或是整体实力修为,以及江湖中的影响力,都与烛阴派、昆仑派有着相当巨大得差距。
至于创派历史,昆仑派的年纪都可以当烛阴派的爷爷了。
昆仑派与烛阴派百年来争先恐后,每次评选皆是烛阴派险胜。
可这江湖中的百家道门之间,多有恩怨纠葛,关系有优有劣,可偏偏这最该老大和老二关系却好得很。常理来说,这二派相处该是水火不容才是,可非但如此,关系还好到那种羡煞旁人的地步。
百年来如是。
甚常有人调侃二派就像是一对相互友好竞争、不伤和气的模范夫夫。长久以来即便有了什么摩擦,也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可十几年前,因为烛阴派内讧导致的分崩瓦解,主动与江湖内的各家道门的联系,其中也包含了昆仑派。
这些年来,烛阴派内部是何情况,就连昆仑派也不甚了解。
戊戌真人是个极为谨慎的人,其他道门的眼线探子,是根本无法混进来的。这一门功夫,一直流传到李簌手里,得到了良好的传承。
若能混进来,那绝不是百密一疏,那是他们亲自放的手,让的路。
由此一来,昆仑派这十几年来与烛阴派的交往也少了许多,所谓的感情淡了,了解也就愈来愈少。
以至于数月前突然爆发的钟山之巅的浩劫,昆仑派被徐上陵联络急忙赶来时已是山毁人匮。
百年辉煌,只因一人一剑,毁于旦夕。
没有了烛阴派,昆仑派在这种场合自是成了最让人信服的道门。虽说蓝玉代表着朝廷,但此等危机时分,人的潜意识总是会更加信任行家。
并非是朝廷中毫无这类人才,不过是蓝玉没有带这些人来罢了。
至于为何不带,这不是他们这些百姓可以过问的。
每个道门,无论大小,隔二到三年都会招收一次门徒,而这其中定会有朝廷的人,在内学习个几年,有所成就后便会回归朝廷。
这就是平衡,不然朝廷怎会允许这等有隐患的危险分子存在?
而江湖之间,也有固有的平衡,可谷梁君昱的横空出世,惊人之举,恰恰破坏了这份平衡。
昆仑派如今作为众道门的领军,自是不可姑息这为祸人间、破坏亘古平衡的魔头。
原本略有惊慌的蓝玉此时也因这局势的变化而镇定下来,此时,一名士兵前来道:“国公大人,昆仑派掌门敬见!”
蓝玉微颔首,应允。
随即,一位手持拂尘,一身白色长袍,身背一柄玉剑的白须老者踏临着海面飞走而来。
拂尘在凌空一挥,老者身轻如羽地跃上甲板。
老者白发苍苍,白须皑皑,却是风骨遒劲,倒是比不少年轻人更神采奕奕。
反之看着蓝玉,倒显得他这经历过诸多南征北战的征虏大将军有些萎靡。
老者作辑道:“参见凉国公大人。”
蓝玉揉捻着佛珠,颔首道:“虚妄真人多礼了,您是老前辈了,该是蓝某敬您才是。”
蓝玉对虚妄真人的了解都来自于传闻,他与还未成为戊戌真人时的戊戌真人曾是至交,可自从烛阴派内斗后,就相交甚少了。
戊戌真人是个云游四海、四海为家,行踪飘忽,故而鲜有人知晓真面目虚妄则是久居深山,不问世事,故而鲜有人了解他的真性情。
这二人放现代人来说就是一个喜欢野,一个喜欢宅。
“呵呵,贫道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老头子罢了,倒是许久没见此等场面了。”虚妄真人一捋拂尘,拂尘白丝刻着年岁,他仿佛想起当年他还年轻时的情景。曾经在一起闯荡之人,已是物是人非。
这江湖已经不再有他熟悉的面孔,它变得陌生而鲜活。
不由地,叹道:“真是年轻啊。”
虚妄真人所言极是,他这次愿意出山,一来不太放心自己的门徒,二来则是对故友的徒孙有着一丝好奇。
如今他虽还是一派掌门,但派中大小事务都已经交给了大弟子山薏主持了。
话说这昆仑派今年派内里也是有些内讧迹象,只因下一任掌门人是个女人。
这也是虚妄真人此次不放心的主要原因,女得皇权自古不过一位武则天,昆仑派创派以来掌门人皆是男性,门徒中的女弟子都是极少数。
道门中拔尖儿的女真人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更别说长久以来都是男权的昆仑派,怎能容得了虚妄真人这荒谬的决策?
烛阴派因为戊戌真人选择朝夕君子作为新任掌门人,此举尽管使得鬼灵与五行这另外两大脉系分崩离析,却拥有了近百年来的全盛时期。
只是这一切太过短暂,短暂得只是一眨眼,一句话,一把剑,便消失殆尽。
昆仑派的诸位长老将数月前烛阴派的浩劫当做了典故,引以为戒,故此更加不愿妥协关于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片子来做未来的掌门人!
但如今,诸位长老也都懂得大局为重,这些派内之事,等日后再算不迟,毕竟如今最至关重要的,便是同仇敌忾,将大魔头谷梁君昱剿灭!
蓝玉将佛珠收起,负手而立,摆出了一副凉国公爷该有的仪态,问道:“敢问虚妄真人,那正在屠嘴啃食夜色无边之术的巨型妖怪是……?”
虚妄真人道:“那并非普通妖怪,方才我派的几位弟子对他施了缚妖网,可它却在顷刻间就将之乘脱粉碎。若非那妖怪并无杀人之心,不然施术的那几名弟子定是命丧黄泉。”
蓝玉疑惑又惊讶,“无杀人之心?!方才明明”
虚妄真人颔首道:“确实令人费解,方才它不过颇为随意的一张口,喷射出火焰,便将整艘船烧成灰烬。刚才却又对我方弟子手下留情,委实怪异。”
蓝玉道:“那这会儿该拿这妖怪怎么办?影杀的夜色无边的目的就是为了削弱他们的精神力,如今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也不知效果如何,就被这半路杀出来的妖怪给……”
蓝玉顿了顿,如梦初醒地道:“这妖怪肯定是谷梁君昱那臭小子的帮手!他早就已经与东北地区的妖王狼狈为奸,这妖怪定然是那逐劾派来救援这贼子的!”
蓝玉当然知道,这不会是逐劾手下的妖怪了,一来逐劾可是与他有过协议的,至少此次讨伐战,逐劾不会来碍事儿。
可蓝玉怎会放过任何一个将黑水泼给谷梁君昱的机会?
尤其,眼前的人还是那赫赫有名的虚妄真人!
虚妄真人听着不言,目光望着那方,渐渐蹙起了眉头。
方才他来时已经嘱咐了山薏要将其他人员撤离风铃岛百丈之外,优先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为首要。
可如今看来,这妖怪并没有想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这让虚妄真人不由地猜测,是否它最先的那一出,不过是在示威。
可若是示威,刚刚那一下毁灭了一艘船的人,也太过于暴戾,过于残忍。
且,此等凶恶的妖怪,如今心慈手软放任其他船只退离,实在是有违常理。
因为他不会想到,那只外形如此凶恶的妖怪本身只是一只矮矮小小,站直了身子还过不了汤杏膝盖的鬼差的妖侍。
平时的赫萝不过是将妖力浓缩,维持在一个体型较小的状态,主要是因为完全体实在太过于行动不便了。
它就是两条手臂,就可以轻松将一座岛当球一样抱在怀里,当包子一样得啃。
就这体型,鬼使杏的宅子岂不是要被他撑爆。
一阵骚动后,赫萝痛苦的神色褪去,察觉那些人类已经撤离了附近,安心地向汤杏说:
“杏大人!赫萝来救您了!”
汤杏抽了抽嘴角,这股傻劲儿……是赫萝没错了。
它似讨好地又说:“救、救驾来迟!”
汤杏:“……”
剑魔侧目见汤杏脸部肌肉微微抽搐,无语眯眼的模样,有些费解。
毕竟他可听不到赫萝在说些什么,他耳朵里听到的只有野兽的那种恐怖的低吼。
同理,岛外百丈远的舰船大队也是如此。
这两句话就是两声野兽撕吼,船上人马即可就慌得一逼,以为这大妖怪又要开始大开杀戒了!
蓝玉紧紧握着船的扶栏,神色看着镇定,可手心已是泌了不少冷汗。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赫萝的模样,眼见着她又开始撕扯夜色无边的黑雾结界。
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黑雾这么缥缈的东西,它这般徒嘴撕开,足以见得这个妖怪的妖力到底有多么得深不可测。
该死的是他这次行动并未惊动皇上,他是打算先斩后奏,先立功,且他本来很有信心,不过一个谷梁君昱,只要拉上整片江湖的各家道门的人,难道还担心干不掉他吗?
他的如意算盘确实精妙,可独独漏了个汤杏的存在。
这个横空出世的女人,确实让他的计划进程更加迅速顺利,却也将之带上了另一条失控的道路。
蓝玉回头,目光急切道:“虚妄真人,那妖怪……”
虚妄真人道:“国公大人稍安勿躁,该如何做,我的弟子山薏会把控得很好。”
“这……”蓝玉不太信任地看了眼虚妄真人,他不是不知道虚妄真人这个弟子山薏的事。正因为清楚,才担忧。
山薏的实力与年纪放一旁不谈,首先她肯定没有威望,不然也不会有那些谗言。
一个没有威望的人,又如何去驱动一个门派的人为她俯首称臣呢?
此时,一直不见踪影的影杀门人从船后方走出来,笑着说道:“国公爷不用担心,那妖怪的妖力确实深不可测,不过我们影杀门的宗主的独门幻术,可不是能这般愚蠢的方式就能破的呢。”
虚妄真人抬眼看了看这个三杀派的小辈,因此人身上的戾气过重而蹙了蹙眉头。
“晚辈见过虚妄真人。”
“不必多礼,如今道门人才济济,道门倒也五花八门。”
虚妄真人话里有话,三杀派的术到底多邪门,江湖谁人不知。而虚妄真人又是个传统道系,对这等歪魔邪道更是不喜。
蓝玉才懒得管他们门派之间的成见,问道:“这幻术可还有其他什么门道?”
那小辈道:“国公爷莫要着急,很快您就知道了。”
蓝玉怀疑地又朝着岛屿那边看去。
赫萝不断地在撕扯着破口,可令人惊愕的是,这夜色无边的黑雾竟又凝聚了回去,将撕开的破口给回补上。
如此一来,它撕开一口,便长回去一分,一来一去,根本没个尽头,它奋斗了半天也没将这幻术结界破除。
汤杏望着这个情景,对着赫萝说道:“你别再白费力气了,显然需要另辟捷径才能解开这幻术了。”
赫萝焦急中带着隐隐的恐惧:“可是!可是如果我不继续这样咬开它,杏大人就没有机会出来了!”
汤杏疑惑道:“怎么会出不来,赫萝,这术到底有什么问题?”
赫萝回答道:“杏大人您这是在说什么呀!这个术本就是鬼差才能使用的术呀!”
汤杏仿佛被一大铜锣狠狠地拍上了脑袋,一时吃惊得头晕目眩。
“你……你说什么?!”
赫萝道:“是呀杏大人,这个术您也会呀!您怎么就不认识这个术了呀!”
“我?!”汤杏下意识就要说她会个屁,结果给憋回去了,“……这个术用得太半吊子了,我一时没认出来。”
“啊,杏大人真的好厉害,您不说我都没发现,确实和罪恕有些不同呢!”赫萝恍悟感叹,“罪恕是带着人类看见自己最原始的罪恶,这个夜色无边只是在引起人的伤心事!”
汤杏:“……”
这赫萝是真傻假傻,分析得那么头头是道?
剑魔见汤杏朝着这妖怪妖言妖语的,那妖怪还一吼一吼的回复着,感觉自己像是……身在神秘的原始森林。
然后看着森林里美丽的妖精和森林里可怕的野兽进行着诡异的对话。
美丽与可怕的冲击,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一时都忘了说话。
而岛外的人,也被赫萝这一声又一声的唷呵震撼得心律不齐,气都吊到嗓子眼儿,生怕这一直乱吼的妖怪一个心情暴躁回头就冲过来朝着他们喷火玩儿。
全场最淡定,汤杏莫属。
她气定神闲道:“来,你快告诉我,罪恕是怎样的术。”汤杏看着这破口又开始缩小了,又道,“你顺便一边咬一边告诉我吧。”
赫萝道:“可是杏大人,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呀!赫萝应该先救您出来才对!”
汤杏看了眼剑魔,离开了他的搀扶,抱着手臂道:“你急什么,就算你要救我,你怎么救我?徒嘴撕到现在了不也没让我出来吗!”
赫萝道:“您可以飞出来呀!”
汤杏:“……”
汤杏撇撇嘴,想起除了自己还有谷梁君昱、南月回等人还被困在夜色无边内,怎么着也不能自己出去了,出去了还能不能进来都不知道,况且留在这里面说不定比较容易能遇上施术者,破除幻术的可能性也会比在外面大很多。
“不飞,这里面不是只有我一个,这术不彻底解除,我出去也没用。”
“呜……”赫萝无奈地皱了皱眉眼睛,仿佛要哭了,“杏大人您快出来吧,这个半吊子的罪恕万一也有完整的罪恕的两个时辰的封印就不好了呀!”
“两个时辰的封印?”
身旁的剑魔听到这句话,瞳孔一缩。
汤杏心细察觉,朝着赫萝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罪恕只有两个时辰的逃出时间,若是不出来,就会被一直关在里面,直到被困在罪恕中的人承认并接受自己的原罪,且陷入绝望才能被放出来。”
汤杏顿了顿,立刻想到身旁的剑魔,朝他问道:“你的生死之交没有告诉你这个术很危险,你不能来吗?”
剑魔顿了顿,显然清楚她在说什么,微微点点头,淡然道:“他当然说过,只是,我不在乎。”
说罢,剑魔望着她的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清澈而明亮,像是雨后青空碧河,海纳百川。
汤杏有些为之动容,这个老人,好像对着鬼使杏有着非常神圣的情感,这让她感觉方才的利用和欺骗,亵渎了他这份纯白的感情。
“我的时日本就没剩多少了,不过就是个期颐老头,随手两脚一蹬就要下黄泉了,并不在乎早死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