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魄本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从陆长卿手里将精金两刃刀抢夺过来,而他却没有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其斩杀,并非是这位小人屠大发慈悲,转了性子,而是他要以最温和的语气,最平和态度回以天下儒生一個响亮的耳光。
武夫并非只凭蛮力巧取豪夺,所以他不容自诩儒雅的儒生们冠以粗鄙之词抹黑诋毁武夫,以小人之心,度武夫之腹。
陆长卿纵不情愿,也不甘心将来之不易的精金两刃刀就这么拱手让给梁魄,但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没有可能安然无恙离开杏花巷,不要说是反抗,就是在梁魄面前挣脱都是奢望,何况小司被黑袍人击成重伤,即便小司没有被黑袍人重创,与之一战也未必能在梁魄手里讨到便宜。
来自强者的实力碾压,有时并非只来自于修为,这让陆长卿再一次意识到自身的渺小。
这一点也恰巧应证了秦大家那句话:“与人斗,生死相争。与天斗,其乐无穷。倘要以七尺之躯与权贵相斗,多半是死无全尸。”
一直没弄明白秦大家为何要挂印辞官远离朝堂,自甘堕落投身江湖为水岸花坊的优伶题词谱曲,宁纵情风月,也不问世事。
原来这位看似洒脱,世人眼中的大周才子是不想以七尺之躯与人斗、与天斗,最后还得与权贵以命相博,无时无刻不防范着明枪暗箭。
因为斗不过,所以远离纷争朝堂。
是真斗不过。
就连乱世江湖,也无处不充满纷争。
仿佛一瞬间成熟起来的陆长卿,身后的脊梁在这一刻弯了下来。
这一弯,是盛名之下承载太多负担与抉择的肩膀如同一栋平地高楼轰然倒塌。
不单单是读书人对武夫的偏见,更多则是对“威武不屈”这句圣人教诲的亵渎,导致一个读书人的清高被现实击垮。
陆长卿瞬间意识到笔杆的脆弱,折断不过两指之力。
圣人之言可以嗅之如香茗,饮之如鸡汤,有时激昂文字固然能够留取丹心照汗青,可终归不过寥寥数人在历史长河中被人铭记不是?
说到底,还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肩小安能扛山!”
陆长卿扶起小司,一抹苦涩在心里翻滚:“终究还是辜负了秦大家的期望……”
与命相比,再宝贵的东西都是身外之物,没有能力去守护的东西,终究还会很轻易地失去。
想通这一切,陆长卿交出那枚精金两刃刀,脸上有失落、有不甘、有无奈,可凭他与小司,实在无望将这贵物带出漠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