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威尔特会幻想自己出生在大城市,譬如卡斯威尔,或者贝尔蒙德这样的地方。
他是贵族家庭出生的小孩,父母爱他,所以不会挨饿受冻,也不会忍受鞭子的毒打。不再有卡尔曼这样的人,有的是一个无忧无虑,充满了快乐回忆的同年,而奥利佛陪伴着他长大。
可瑟姆斯终究只是个小镇,不仅没有书籍和绘本中所描述的令人沉醉的豪华景象,而且作为替代的是修道院一眼看到头的枯燥生活,他会在这个地方出生,工作,一辈子当卡尔曼的工具和提线木偶,连死亡也未必是轻易容许的事。
有一次,他沉醉于想象,继而付出了行动——那年他七岁,一个胆大,但是漏洞百出的逃跑计划在他心里成型。
他偷了部分逃跑到外地所需要的钱和物资,可没等到他走出镇外,修道院的人已经将他的行踪报告给了卡尔曼。
那是他所目睹过的督军最大的怒火,远胜于询问威尔特父母的时候。
那时起他明白了,瑟姆斯和修道院是捆绑在一起的,一切都离不开卡尔曼的掌控。就这样他一直被困在这个牢笼十几年。
但牢笼中偶尔会透过几缕光束,镇上的人同样讨厌卡尔曼,因此见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孩子经过时,他们会不自觉的给予几分关怀,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帮助,但对于威尔特而言已经足够受用。
他没有母亲,可特蕾莎女士揉着他的脸,轻轻帮他涂抹药酒时,他会幻想对方正在充当这个角色。
老奶妈虽然会给他讲故事,但更多的时候认不出他来。莱拉和阿梅利亚也不能,他们之间有浅薄的交情,但卡尔曼的淫威之下,更多时候只能看着他遭受毒打。而梅拉,她是个十足的婊子。
罗伯特一开始则令他厌恶,威尔特清晰的记得。醉汉第一次和他碰面,便亲切地搂着他的肩膀,误以为是过去的侄子,他朝威尔特呼出那口气,简直比马厩里的大粪还要难闻。
但无论威尔特嫌弃他多少次,他总会厚着脸皮上来讲述他的冒险故事,而一个小孩子则无法抗拒这些精彩的经历,尤其对于只能从书本了解这个世界的人来说,罗伯特的话有致命的吸引力。
芬妮…..她并不与威尔特的同龄,而是一个小他许多的小女孩,威尔特的同龄朋友只有奥利佛。
不过这不妨碍她从小就亲近威尔特,甚至让父亲老麦克海尔都有些嫉妒,时常开玩笑要和威尔特决斗,让经常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麦克海尔夫人开怀大笑。
威尔特自己也很关心这个如同妹妹一般存在的小女孩,哪怕会遭打毒打,他仍时不时会溜出来陪对方玩耍,听芬妮抱怨起不愉快的事情。小女孩会抱住他的手撒娇,然后缓缓的睡着。
渐渐地,卡斯威尔和贝尔蒙德的豪华景象慢慢从威尔特的脑海中变淡。
哈灵顿到来以后,卡尔曼不再一手遮天,而此时的威尔特,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简直轻而易举,常年接受卡尔曼的任务让他频繁出入黑市,并且对这个地方的守备了如指掌。
可威尔特再也没动过逃跑的念头,他意外的发现,有时即便身处这个牢笼,睡眠亦可以很舒适。
卡尔曼并没有改变他的态度,修道院同样乏味而枯燥,但只要偶尔能让他接触些许光亮,他便能一直这样走下去。在瑟姆斯生活一辈子不再是件难以忍受的事情。
现在,烈焰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夜空,浓烟不断地从那片被名为瑟姆斯的地方涌出。
威尔特顾不得刚刚已经快要被撕裂的肺部,灌了铅一般的四肢和泛酸的牙齿,发了疯一般朝镇上奔过去。
在远处都能看到建筑物不停的在倒塌,传出巨大的轰鸣声,瓦砾四处飞溅,街道上铺满了残破的砖瓦和断裂的木料。
火焰的热浪扭曲了空气,让人难以呼吸,燃烧的气味充斥着这一带,当威尔特终于到达时,倒塌的建筑物和焦黑的遗迹构成了一幅惨烈的画面。破碎的窗户、扭曲的铁架、破裂的水管四处散落,无数废墟堆积在一起。
眼前散落的是卫兵们残破的躯体,有些人身上还在不断流出的组织和液体。哀嚎和呻吟陆陆续续传来。
是修道院的人,威尔特从部分衣服的痕迹中认了出来。他们并没有派去庄园送死,但却倒在而来这个地方。
奥利佛….他的恐惧在心头凝聚,但不能让这个想法成型。奥利佛一定是安全的,他无论如何也要确认这一点。浓烟呛得他连连咳嗽,当他难受的弯下腰时,他看到一条腿正在抖动。
抖动来自一个被压在瓦砾下的人,身上无数的碎石和夜色让威尔特没有觉察到对方的存在。
他不顾头上着火的房梁和快要倒塌的墙壁,连忙冲过去想要把对方从下面挖出来。他能听到对方痛苦的呻吟声。
是老麦克海尔,威尔特的心突然揪了起来,这么说,这个地方是…..
他的手被碎裂的石块划出道道伤口,但现在顾不得那些,只能拼命让麦克海尔的身体从这个地方一点点露出来。他用尽全身的魔力,将压在渔夫身上的大石块挪开,可受伤的严重程度还是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