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萧坐在门口的大桑树下,和那看门的老者聊了起来。
“老丈在这永宁坊中住了很久了吧?”
“我父亲是前周朝的府兵,在前隋开皇年间我家才从邠州搬到长安,住在这永宁坊。现在看来也算的上是这长安城的老人了”老者笑着说道。
看这少年如此年少,不似家主,就问道:“郎君祖上是哪里的高门大族,怎得一个人就来接手如此大的产业?”
重萧露出一个憨厚的微笑,说道:“我家中只有三人,二哥和侄女刚才已经进去了。”
老者不可思议的看着重萧,好半晌才说道:“小老儿眼拙了,郎君原来是个少年英雄。”
重萧能听得出来这是老者在夸赞自己,但是老头的眼神却很是古怪,好像是戏谑又好像是惊讶。
重萧没有多想,又问道:“老丈可知道,最近长安城在售卖一种酒,叫做忘什么来着,我记不太清楚了。”
“忘忧君!”
“对对对,就是这个忘忧君!不知道这酒在何处能买到?”
老者笑道:“买不到的,哪里都买不到。那些宫里的贵人和朝廷里的大臣们都不够喝,普通百姓哪里能买得到?听说一坛就要三贯钱。除夕前一日,鄂国公家的郎君,在东市的酒铺里要用十贯钱买一坛,给鄂国公除夕夜里喝。那掌柜硬是挨了三个耳光。就是没酒卖给人家。”
重萧说道:“老丈可喝过那酒”。
“没喝过,听喝过的人说,这酒喝了有成仙的感觉。”老者一脸神秘的说道。
重萧笑着又问,“咱们这坊里住的人都多是做什么营生维生的。”
“除了那几户当官的,还有八九户府兵人家,男人都在陇右。剩下的都是在这长安城中讨生活的匠户人家。”老者说着就一脸落寞的样子。
重萧又好奇的说道:“某刚进坊的时候,看到了一片房屋倒塌的地方,那是为何?”
“那一片原本是有人住的,去年一场大雨房屋就塌掉一片,死了好多人,有几家的男人被压死了,家中女人和孩子,度日都难也没钱盖房子,这样就搁在这里了。人都被万年县署,安排到南边的通善坊了,那里有空房子。”
“这么说来,万年县令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那老者笑了笑,说道:“郎君说笑了,现如今不害百姓的就是好官”。
重萧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老丈能给某家看门,自是在家无事,某家也就这元日来此住几天,过几日还要回去,不如请老丈给我看顾一二。定不让老丈白忙,一月百文,不知老丈可否?”
那老者正愁这以后无事可做,一听重萧所说,马上来了精神。立时就应了下来。重萧让一旁的彭生取了两百文,交给老者。
“正月时节,还劳老丈,一点心意,老丈笑纳,以后某这宅院,还要老丈多多费心。”说着便起身作揖,老者连忙还礼。
这时卢氏出来站在重萧身后,很有礼数的说道:“郎君,这府里还要添置一些物品,奴家这就去东市看看。”
重萧正要应允时,看见远处走来一队人,后面还有两辆大车。
为首那人走近,重萧一看,原来是个熟人。郑掌柜抱拳笑道:“我家公主就知道,元日之时郎君定然会来。这不,专门命我来给郎君送些物品安家,也算是恭贺重郎君乔迁新禧。”
重萧向郑掌柜身后一看,被褥卧具,纱幔床帷,生活用具,厨房物品应有尽有。
重萧知道永嘉公主的用意,便说道:“还请郑掌柜代我谢过公主殿下,想的如此周到。某家定不负自己所诺,还请公主放心。”
重萧的话说的正气凛然,任是谁都听得出重萧的口气,完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郑掌柜忽然有点赧然,强忍着尴尬说道:“郎君笑纳便好。”说着示意仆役将所有物品都送进院内。卢氏很有眼色的带着公主府的仆役们进了府。
老者见公主府的管事对着少年都如此恭敬,不禁的心里有点胆怯,马上站起来就要告辞离去,重萧微笑的拉着老者说道:“老丈莫急,某家还有礼物想送。”他给彭生使了个眼色,彭生马上拿来一小坛酒,递给老者。
重萧笑道:“方才老丈说还未喝过这酒,某就送老丈一坛。此酒甚烈,老丈切记不可多饮才好。”
然后回头对彭生说道:“好生送老丈回家,他日我们回去,还要老丈多多看护。”
说完笑着目送老者远去。
等到看见老者拐过一个弯,看不见身影时,重萧回过头,面无表情的对郑掌柜说道:“看来你家公主这是非见我不可了。”
重萧很明白,永嘉公主能知道自己来到长安城,就一定会知道,这府里什么都没有。于是就掐着时间刚刚好送到,欠了这么大的人情,不得亲自上门致谢?
当重萧知道,永嘉公主府就在自己一墙之隔的亲仁坊时,他忽然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不悦之感。
重萧将郑掌柜请入府中,卢氏已经将中院的正堂收拾停当,二人便在正堂跪坐,重萧很不习惯跪坐,索性盘腿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