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海上,波涛拍天,只打得船舷啪啪啪地山响,船上布帆也是扑扑作响,掌舵的舵手却是游刃有余,对这海上颠簸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甲枚上的众水手皮肤古铜色,被骄阳晒得发亮,发出夺人眼目的光芒!海水中时不时有大鱼跃出水面,欢快地跳跃,无惧人类!
座船船帆下一人负手背后,仰看长空,意态傲然,仿佛天下庸人皆不入法眼。此人非是别人,却便正盐帮帮主李维天。他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少年——身形也不如何高大,却是却威严尽出,眉宇之间含悲似恨,岳峙渊嵉之中透着冲天的豪气,是旁人所没有的。他听上官致远禀告说这少年乃是袁门少主,便心生敬意,要知道前代袁督师可是个不世出的大英雄,为民族大义,舍生取义,可说千古一人!他见袁承天是少年英雄;袁承天见他是满脸正气,是草莽之中汉子,比之世间那样所谓的英雄不遑多让,心生敬意。李维天让他进前,笑道:“袁公子年纪轻轻,便身居袁门少主之位,实在英雄出在少年!”袁承天道:“在下也只是平常,不堪大用,比之帮主济世为怀的胸襟可差得远了。”
李维天转头看了看身后上官致远和赵风铃,说道:“此次多亏少主出手救下上官兄弟和赵姑娘,否则可难说了!”袁承天忙说不敢。两个人又闲闲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忽然李维天目光落在他背后见轩辕神剑,便问道:“少主你背后可是轩辕神剑?”袁承天自好自承。李维天道:“故老相传这轩辕神剑本来在当年袁督师手上,可来交于赵率教手中,后来失落,听闻落于丐帮之手,今日又落于少主手中,可说是物归原主!”袁承天见这李维天气宇轩昂,非是奸邪之悲,也不相瞒,将陈平舵主当年赠剑一事说了出来。
李维天击节道:“这陈平陈舵主果然慧眼识英雄!少主拥有这轩辕神剑,所谓仁者居之!将来逐鹿天下也只靠少主领导袁门,重振昔日先祖之遗风,所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少主你可要再接再厉也!”袁承天道:“小子何德何能,能堪此大任!想这天下英雄尽多,在下……”李维天走来伸手握住袁承天的手,说道:“少主……”袁承天道:“帮主何必客气,还是称我小兄弟的好!”李维天道:“好,咱们江湖中人快意恩仇原是有的,我称你为小兄弟!”袁承天问他缘何驾船出海。李维天道:“我们盐帮近些年来与朝廷放对,走私私盐,为朝廷所不容,有时拿获帮中弟子不问情由便枭首示众,甚为可恶。我想盐帮要自保,只有火器方为万全,便出海去海外扶桑国购置火铳,这样一来咱们便不怕官军,有资本与其论一日长短,将来小兄弟你逐鹿天下,在下或许可以助一臂之力也未可知!”
袁承天这才幌然大悟,说道:“原来帮主心怀天下,那么天下百姓有救了!”李维天哈哈大笑道:“什么心怀天下,只不过忧国忧民,发发牢骚而已,至于天下非其所愿。小兄弟你才是个英雄!有能力与那嘉庆皇帝争一日之长短。今次我率帮中弟兄出海,小兄弟你可愿同行?”袁承天心中想着轩辕神剑中所藏匿之宝藏,便对它事皆不关心,便向李维天取了一小船,独自在海中驾舟而去。李维天见他不惧大海之中风涛恶浪,心中甚是钦敬——怪道他是袁督师后人,果然见识不凡,忠义千秋!
袁承天此是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意味。因为近来他参悟剑中秘密而不可得,便有些烦燥,似乎便要发作,可是却又不能,因为那样反而头脑更加浑浑噩噩,再难有心思去参悟这轩辕神剑!
小船在茫茫大海中顺风而行,他亦是漫无目地,只是一个人枯坐船上,瞑思苦想这剑中之秘密,——可是翻来覆去也未找到丝毫头绪,反而更加郁闷,心想:难道复国大业便此没了希望,袁门弟子还需要金银,否则再难以为继了,反清复明大业便成空谈,终成水中月,镜中花,清秋大梦一场!
不知不觉困倦上来,便倒在小船上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仿佛见到烟水苍茫之间,有一女子正被袁门弟子绑缚,放在一木柱之上,下面是堆放了木柴,旁边更有几名弟子手持油松火把,只待一声令下便点燃这木柴,将木柱上的女子放火烧死。只听得有人说话谁教他是王爷之女,又况且她的爹爹捕杀了许多反清复明的汉子,惨死在其手中,今日咱们拿获了这格格,正得其便,放一把火将其烧死,也让他尝尝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滋味!袁承天听闻大惊,慌忙跑近,抬头火把照耀之下,只见这被缚木柱之上的女子不是别人,却便是和硕亲王府的清心格格,只见她殊无惊怖的神色,只是鄙视看着大众,只怕心中在想:袁门中的门人弟子尽是如此不堪?其中一名首脑走出大声道:“死丫头今夜是你死期——想你阿玛舒尔哈齐这多年杀害了我许多弟兄和反清复明的好汉,你和你阿玛舒尔哈齐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今日有幸拿获于你,可说苍天有眼!死丫头你受死吧!”清心格格看了看这人,说道:“你们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羞惭?”这人却道:“你还绕牙?你阿玛捕杀袁门弟子和反清人士时何曾仁慈过,他们还不是诛灭九族,他们放过襁褓中的婴孩和年迈的老人么?你现在跟我说羞惭?试问谁更无耻谁更卑劣不堪?”清心格格无言以对,不过她犹自心下不甘,斥责道:“我听人说,袁门中人一向礼仪廉耻,信义有加,一向行事光明磊落,决无半个奸邪之辈;可是今日一见……”她便不说下去。这人怒道:“你说,今日一见又怎样?”清心格格不冷不热道:“今日一见,可真是浪得虚名,原来尽是些睚眦必报的奸邪之辈!只可惜袁大哥的声名毁在你们手里!”这人道:“你说我们少主……”清心格格道:“袁门没有他领导只是乌合之众,终难成大器,势必流离道路,四处躲藏,——而你们又各自为政,不思团结,只想着各自的利益,鼠目寸光,焉能成大事?”这人听她出言讥讽,气得无以复加,冲冲大怒:“放火烧死她!”执火弟子听头领发话,齐齐将火把投入木柴之中,一时之间大火便熊熊燃烧起来,只怕一时半刻便将这清心格格烧成灰烬。袁承天虽心中恼恨清儿出言无状,诋毁袁门,可是仔细听来似是而非,也不无道理。袁门中不尽都是忠义千秋的好汉子,也难免有不堪之徒混入其中,以谋其私,也是有的,所以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他大踏步而出,挥手止之,大喝不可以!不防有一弟子手中木棒挥出,出奇不意正中他额头,不觉生痛,他心下大怒挥手而出,耳中只听喀地一声大响,木屑横飞,忽有海水涌来——原来做了一场大梦!袁承天睁眼只见黑夜漆漆,虽有星光,只是微明,海水起伏之间,托着他的身体上下起伏,夜间暖风吹来仿佛慈母抚睡婴孩的手让人迷离!
海水不一刻便将袁承天所驾小船淹没。袁承天只有跃身在一块木板之上在海上飘流,心想四下茫茫,不见边际,又无海船经过,难道自己要死在这茫茫大海之中么?忽然海浪之分,从海水下涌出一只鲨鱼,张开大嘴,露出尖牙向着袁承天便咬将下来。袁承天见情势不对,掣剑在手,见它凶巴巴而来,似乎要噬人而肥,岂能如它所愿,便样剑斩去。不料这鲨鱼是海中鱼族之中最为狠毒凶惨的家伙,从来噬人无数,从未失败过,今儿见这少年非但不怕反而还要以剑击,便更加愤怒,悲鸣一声,喷出海水,尾巴一甩直直向着袁承天背上打去,这下何逾千斤,如果一下拍中非死既伤,难逃幸理。袁承天见来势汹汹,慌忙跳跃躲过;不料这鲨鱼对袁承天志在必得,因为好久没有捕到鱼虾,所以一甩见袁承天闪过,接着猛地拍击海水,激起硕大海水向着袁承天冲去。直将他冲出几个趔趄,还好他下盘功夫很稳,又且身在木板之上,才没有跌倒海中,否则非死无葬身之地不可!饶是如此,也是心头怦怦乱跳,心想生死由命,交于天意吧!
忽然远处有黑影向这边驶来,愈来愈近,可见座船之上有一面旗是为一只青龙,狰狞尽出,腾空跃势显示着自己的武功。袁承天心中一动,这不是青龙帮的标识么?又过一刻,海面驶来一只大海船,船头站立一人,面目沧桑,手负背后,仰首看天,一幅踌躇满志的样子,不知为何袁承天忽而想起南华真经中一段文字,: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心想:人总有辉煌和失意!所倡辉煌不足喜,失意不足悲!世间谁人也不是一番风顺,总有挫折和罹难与命运的不幸?他再看,大海船又驶近,只见他身边只寥寥数人,个个显得神情不安,似乎是在逃亡。袁承天心中纳罕,不明所以。
这时那大海船甲板上的那人见下面有一少年只身在一板木板之上与鲨鱼争斗,心中便想这少年决非泛泛之辈,只是他缘何只身飘流海上,着实让人费解。瞥目之间,见那鲨鱼作势再扑,便喊船上水手放下绳索让这少年上来。袁承天见有绳索自大船坠下,便伸手抓住,向上攀去。海中鲨鱼见袁承天要死里逃生,自是不甘,鱼尾拍击海水,啪啪地山响,鱼借水势,跃出海面,斜刺里掠过要吞食袁承天。眼见得便要咬到。袁承天身子一缩,避过它的一跃,紧着脚下一蹬船侧,身子借势凌空飞跃海船,然后身子在空中轻灵灵转身落下,正见此人——非是别人,却便正是青龙帮帮主李元武,只见他没了昔日的英武之气,反而多了些许惆怅,仿佛大志不得伸!
李元武此行只为洞庭湖君主被清兵攻破,打了个措手不及,他只有带几名亲信怱怱驾船出海,因为从洞庭湖的芦苇荡岔路出去,所以清兵不得要领,不熟知水港岔路,所以便追他们不上。一路驾船行于大海之上,心犹不甘,只可惜怱忙间只要了几把火枪,余下来不及拿,都封存在君山的一座洞窟之中,临行之前未来得及炸毁,这样便留给了清兵,此时想来心中犹有不平,只有叹息连连。他不明白清兵为何忽然袭击,而且似乎对君山了解甚详,是以轻而易举而攻下这青龙帮所在的总舵——这里面一定有内奸,向清兵投递信息,那么这人又是谁?他一时想得头痛,也想之不通,只有作罢,不去理会,只有且顾眼前。
他忽然说道:“少侠你是袁门少主?”袁承天为之一怔道:“怎么?”李元武哈哈笑道:“天下谁人配有轩辕神剑,似乎也只有袁门少主,别人不堪拥有!”旁边几个青龙帮的弟子本来对这少年也不怎么看重,适才见他破衣烂衫,似乎也无出众之处,反而处处透着落魄,所以心中便轻视之,不以为然;忽然听帮主说他是袁门少主,不自禁都吃了一惊,要知当今江湖上也只有袁门和丐帮两个大帮派,而丐帮的帮主秦于卫似乎本事不济,于处理丐帮事务力有不逮,还好有四大长老协助,否则早晚事业危殆;而这位袁门少主却又不同,为人处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而且以德服人,袁门上下都心悦诚服,以为将来可以重振汉人事业!而且听帮主说这眼前身材并不如何高大,却气态万千,威严尽出,透着一股冲天之志,似黄巢而又不同:黄巢只为个人理想,杀人无算,多有无辜之人枉死于他手下,而这位袁门少主却又不同,处处宽大为怀,透着悲天悯人的姿态,看世间之人皆是平等,无所谓高低贵贱,只是一律平等,在他心目之中神爱世人,视世间万物草木禽兽皆是如此,有时他更喜接近禽兽,因为它们没有人的狡诈和奸邪,从来不会伪装,而人又自不同,有时计谋百出,害人不浅,多是不堪之事!
袁承天见这青龙帮主李元武识破自己身份,也不相瞒,实言告之,只不说海外寻那轩辕神剑中所藏匿的宝藏。他不说,李元武也心知,只不说破。到了吃饭的时候,李元君邀他同往海外觅避身之所,因为中土再也不可以回去,朝廷到处海捕公文缉拿反贼,那上面有他的面像,他只要一入中土便有被拿之虞,所以只有在海外找个安身立命之所。
大船一路向南行驶,各自都想着心事,尽在不言中。袁承天则日夜盘研轩辕神剑之中的秘密。
这日忽然大船猛地一顿,似乎撞在暗礁之上。众人奔出船舱,只见海中一座仙山——其实是一座小岛——置于大海苍茫之中,仿佛沧海一粟,孤零零悬于海外,而岛上花木葱茏,甚是可观。此时大船已破,海水涌入,沉没只是片刻功夫,众人不登岛也是不行的了。
袁承天见这岛虽不甚大,却是气象万千,处处透着诡异,有什么地方不对,一时又说不上来。他们穿岛走入一片树林,只见树木参天,遮住骄阳,现在已是初夏,在北方犹可,这南海之中已是骄阳似火。众人说得口干舌燥,心中似乎都要冒出火来。李元武将水袋打开咕咚咚喝了几口,又撂给袁承天,说道:“小兄弟,你喝。”袁承天此时也走的累,嗓子似乎便要冒出火来。他见李元武递过水袋,便也咕咚咚喝起来。他并不推让,因为那不是江湖人的规矩,反而显得却之不恭。李元武这些时日不时地和袁承天谈天说地,时间久了两个人便义气相投,颇有惺惺相惜的姿态。今次登岛,他便义勇在先,尽显一幅大哥哥风范。——其实他可比袁承天大出不少,可是江湖人不讲究这些,只要说得投机也便是了,又何必在乎其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