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殷国。
西南三镇,大宁都督府。
大宁军营,骑军都尉营。
营守值帐。
夏秋之交的午后,各营兵士操练完毕,早已回营休息。今日值守官为崔锐、马贤两位考功郎。
考功郎(非六部辖下考功郎中一职),为军营内巡查军纪执行情况、记录日常操练进度、检查兵士衣物粮饷发放、监督复核申报军功一职官员。
营帐中,马贤正伏案午憩。崔锐则品着茶水,悠闲翻看着杂书。营将兵士都在休息中,故而两个值守官颇为惬意轻松。
忽然,营帐外传来一声娇呼,声传四下:“哈哈!我今天带了3头羊过来。看哪一什人马能夺得今日的冠军!今天比马球!”
在这道清脆的喊声过后,原本伏案休憩的马贤,攸地抬起脑袋,口中慌道:“不好!那个麻烦精又来了!”
崔锐此时嘴里正含着茶水,听闻这句话,差点一口茶水都喷出口来。待好不容易咽下,才苦笑对着马贤道:“马考公,你这快人快语,可别说习惯了,到时当着侯爷或者郡主的面也这般说啊!”
马贤闻言,也知道自己话语不妥,正感羞赧。还没来得及回应崔锐。崔锐已经自说自话接着道:“我还是喜欢郡主小时候那样子,安安静静在军中大帐练字习文。可乖巧了!”
马贤听了,羞赧感轻松不少。一边起身一边回道:“唔!可不是。郡主小时候从不做让人头痛的事情。”活动了一下四肢,马贤提步往帐外走去。出去的同时,还不忘扭头说道:“今天值守,你是主官,我是副官。你不管管?”不待崔锐回应,马贤已经踱出了守值帐门。
崔锐苦笑一下。管?怎么管?想管也得有正当好听的理由啊。总不能说郡主你在这太碍事了吧。
从崔、马两人寥寥几句的对话中,诸人能知道帐外呼喊的女子,为郡主安陵雪。正是被当今王上亲封为武安侯,统领大宁都督府的侯爷安陵世渊的独生宝贝女。
话说武安侯安陵世渊老来得女,宝贝得不得了。而侯夫人自从生下安陵雪后,落了病根。因体弱多病,时常要么卧床要么躺椅,平日里没太多精力管教女儿。武安侯担心别人教得不用心,以至于安陵雪5岁起,就被武安侯带在身边,亲身教习。而贵为西南三镇,大宁都督府的最高长官,武安侯少不得要往大宁军营跑。故而安陵雪,出入军营是常有的事情。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妇孺不得进入军营。
以上规定,任何国家都是有的。
安陵雪出入军营的事情,当今王上,打安陵雪还小就已经知道了。王上还笑着点评了武安侯“仁爱”一句,其余批语可半点没说。
王上都默许的事情,一个小小考功郎,可怎么敢冒大不韪去指责什么。
可放任不管,也是不行的。因为现如今是军营大比准备时期,各营兵马都在苦练项目。下营、步操、排阵变阵、令旗……太多的操练项目要精益求精了。
虽说郡主安陵雪是在兵士休息期间来军营嬉戏比试,起码还是懂得军营作息规制得。休息期间,兵士不得出军营,可在营地内活动。但嬉戏比赛活动一起,总归是消耗兵士体力,马匹耐力。这对次日的操练,是有影响的。
操练进度有影响,就是军中大比有影响。军中大比考评若是差了,各路将校都会被处罚。考功郎一样会受到牵连。因为考功郎本就负有监督职责。
诸多思绪在崔锐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却没能找出比较好的处理办法。把此次郡主的行为记录在册,肯定是不可行的。因为到时候兵部审查记录,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挖坑么。万万不行!
至于叫停这场比赛,缺了合理的由头。安陵雪进军营是“合理”的;兵士在休息期间,在军营自由活动是合理的。总不能说在休息期间,用马匹是不合理的吧。马匹的清洗梳理、钉掌剪毛……,还是在休息期间进行的哩。
随着骑兵校场那边的叫嚷呼嗬声越来越多传进帐内,崔锐右手轻拍一下自己大腿,缓缓站起身来,不情不愿往帐外走去:“哎!先去看看,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前往校场的路上,崔锐远远看到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站在校场中,诸多骑兵牵着马匹,在什长、都伯的带领下拱卫在她周围。少女那一身白红相间的劲装,在人群中分外显眼。这幅景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端是赏心悦目。
校场外,已陆续围了一圈兵卒。好多还是从步卒营那边过来的。骑兵营跟步卒营只隔了一道辕门。严格说来,步卒进骑兵校场,不算出军营。崔锐在人群中,还好像瞄到骑都尉柴劲也在其中。好嘛!赶兵士回去休息的理由又少了一个。这些中层军官,肯定会说休息期间,看看校场比试也是一种消遣。不然整日待在军营,枯燥苦闷死了。
郡主安陵雪,正仰着朝气蓬勃,青春靓丽的秀脸,指挥着赛前准备:“你们报名的太多了!赛到天黑也比不出结果出来。这样!你们两什或者三什人自由组成一个比赛小队,一共选出四个比赛小队出来。我到时候随机进其中一个小队参赛。听好了啊,只有得冠军的小队才有奖励,山羊3头。”
清脆悦耳的声音刚落,人群中立马有什长高喊到:“我这什,上次骑射比赛得了第一,领了5头猪。嘿嘿。想跟咱组队的,赶紧报名啦!”
紧接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得了吧!汪老三。要不是上次我们什坐骑状态差,还能把第一让你抢了?”
“嘿!邓大头。是你们的牲口不行,还是你们自己不行啊。输了就输了,别老找借口!”
人群中一阵欢快的笑声传往整个校场。
经过各什长、都伯牵头商议,一阵功夫后,总算组出来甲乙丙丁四队比赛队。安陵雪还煞有介事拿了纸头,用抽签的方式选出自己入的小队——丙队。
比赛开始后,安陵雪在场上,表现确实惹眼。一来,安陵雪自幼出入军营,骑术还是有练习的,不说精通,中等水平还是有的。二来,马球这一活动,安陵雪平时多有涉猎,球技还是有底子的;而反观骑兵队,马球规则是清楚,但毕竟玩得次数少,球技和配合就没那么顺畅了。三来,郡主下场参与比赛,其他人相互间拼抢先不说,对上安陵雪,总归是要放点水的。因而,骑着良驹,在场上肆意挥洒着汗水和青春活力的少女,成为了整个校场的焦点。
崔锐一边看着场中的比赛,一边观察着场外的观众。在留意了几群人,嘀嘀咕咕,手上又有轻微动作后,崔锐找到了在场外,站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观看比赛的两个都伯:“何都伯!马都伯!”在他们视线转到崔锐脸上时,崔锐才抬手分别点了点远处的几群兵士,口中说道:“军中禁赌!这几群人,是你们麾下的兵士吧。比赛结束后,把他们的名字报过来给我。我按军纪处理。”
何都伯闻言脸色一僵,挤了个笑脸道:“原来是崔考功郎。这不还没到月底嘛。那些兵卒们哪有闲钱来赌呀。你许是看错了。”
崔锐哼了一声,不悦道:“真要我亲自过去抓,你们才肯承认吗?到那时候,我上报的名字,该有你们两人的名字。罪名就是御下不严,放纵营中赌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