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大宁步卒前去接管裕和军大营俘虏,大宁轻骑终于可以脱开身,重新回到梓阳城战场。他们的到来,更加稳固了围城的包围阵线,也彻底断绝了梓阳城守军突围的可能性。面对大宁依托两场大胜积攒起来的凌厉气势,梓阳城的士气早已消散一尽,只剩求生的本能在支撑着他们坚守城墙。除了死守城池,梓阳城的军民想不到更好的出路。
但在对峙的第四天,不管是城头的守军,还是城中的百姓,内心都掀起阵阵波澜。因为大宁军骑兵不断绕城高喊着安陵雪的最新告令,大宁弓箭手不停向城中射着绑有安陵雪告令的木箭。告令的内容,给了梓阳城军民活下去的另一条道路。窃喜、疑虑、欢欣、忧患、震惊、恐惧,各式各样的情愫,在城中各式各样人物间渲染着、传递着。
城内裨将军府的反应也很迅速,一队又一队的兵士被派出,挨家挨户上门收缴射进来的告令,并宣称这是大宁军的欺诈手法,百姓们不要上当。一旦城破了,大宁军绝不会认这份告令的。四座城门附近,也有了新的布置。除了守备部队,二十丈内严禁闲杂人等靠近,否者一律格杀。
至于城墙上,并未新增预防措施。裨将军何正的原话是“那些贱民要是有胆量从这么高的城墙一跃而下,就让他们出逃吧。”
随着告令在城内的传播,城内的人心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而裨将军府的应对,则在军民之间,撕开了目不可见的裂口。整个梓阳城的气氛,反而越来越压抑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望着城外大宁军摆出来的攻城器械越来越多,这个压抑感不断地吞噬着所有军民的心神,以致于呼吸都越来越不顺畅起来。因为他们很清楚,大宁军攻城的日子快要临近了。而城破之后,告令上面的,对裕和军民最为有利的承诺,将不复存在。
围城的第八日,安陵雪从浴凤关调拨的大批攻城器械终于来到了梓阳城郊。大宁军营地,爆发了一阵阵的欢呼。而整个梓阳城,则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安陵雪看着逐渐汇入围城阵线的援兵,面无表情地对秦栎下令道:“秦将军,你与军师一道调整好战线,明天攻城。”
“喏!”
是夜,大宁军除了巡逻部队、值守部队,剩下的兵士全都早早休息,养精蓄锐,为明天的攻城战积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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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的时候,睡梦中的伊明弘被秦栎急促地摇醒。值守部队来报梓阳城内有动静,有阵阵喧哗,有火光亮起。秦栎不敢托大,故而赶紧叫醒了伊明弘。
等伊明弘披上衣服,与秦栎一道登上瞭望塔后,梓阳城内的动静已趋于平静下来,喧哗声,火光那些都已不见踪影。
“需要叫醒郡主,禀报一声么?”秦栎低声问道。
伊明弘沉吟了一下,摇摇头,说道:“不必!不管梓阳城内曾发生什么,现在都安定了。你安排巡逻、值守的部队打起精神,加强戒备就行。些许事情,还不值得打扰郡主休息。”
秦栎下去安排加强戒备的事宜。伊明弘一时没有睡意,干脆去中军营帐闲坐一下,顺便等秦栎安排军务回来聊聊天。
不久后,秦栎回到中军营帐,还带回了巡逻队传达的消息:梓阳城西门早前刚短暂地开启过,不过很快又关闭上了。
秦栎闷闷不乐地坐下来,疑惑地出声:“这梓阳城半夜异动,怕不是有什么阴谋要针对咱们。”
“坐以待毙,他们肯定是不愿意的。不过不管他们有什么花招,我们只要守好防线,量他们也弄不出什么大风浪出来。”伊明弘风轻云淡地开解道。
“嘿!我当然不是怕他们耍什么花招。不过我今天值守中军,对面有什么动静我都得过问一下。”秦栎解释了一下。
随后两人,就在中军营帐一边值守,一边闲聊起来。
两炷香时间不到,巡逻队再一次带来了新消息,而且新的消息非常重大:军营阵前来了一队裕和军人马,声称斩了二王子的首级来献,并要求面见郡主安陵雪。
对于这个消息,伊明弘和秦栎都完全没有预料到,以致于听到巡逻队的禀报,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秦栎呆住片刻,呼的一下站起身来,面露惊喜道:“此话当真?郡主的策略起作用了!”伊明弘则是苦笑不已,他摇了摇头,对秦栎说道:“秦将军去核实一下对方的身份,别是有诈。我去把这个消息禀报给郡主。”秦栎点点头,于是两人立即分头行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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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营帐,亮起了数十支羊油蜡烛,把分列两队的侍卫盔甲兵刃映射得泛着闪闪寒光。安陵雪正襟危坐在上首位置,营帐中间则单膝跪着一众十多名裕和军兵士。他们的面前地上,摆着三颗首级。
安陵雪神色清冷,沉声朝秦栎问道:“验明过首级了吗?能否确认他们的身份?”
站在一旁的秦栎拱了下手,回答道:“据这些裕和军士禀报,这三颗首级分别属于梁殷二王子乔翰哲、二王子生母静妃何璐、裕和军裨将军何正。末将只认得何正,且已验明确实是其首级。至于二王子及其生母,军中无人认识,故尚未能验明身份。”
听到秦栎的回答,安陵雪略微松了口气。既然何正的首级是真的,那其余两人的首级,则大概率也是真的。因为从当前局势来看,何正是裕和镇地位最高的人物,实权大将比起流亡王子,对裕和镇来说,干系更为重大才是。
安陵雪把目光转向单膝跪地的裕和军士。她现在才发现,这些裕和军领头的人物仅是一名都伯小将。安陵雪压下心头的好奇,对这名都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把斩得首级的经过讲述一下。”
“卑职高铨,为梓阳城防军三营都伯。梓阳城被围多日,城内百姓人心惶惶,驻守军士士气全无,所有人都认定城守不住。前几日郡主告令一下,城内军士百姓刚升起一线生机。然而裨将军何正却顾念裙带关系,置全城军民性命于不顾,极力弹压献城声音,妄想阻挡郡主大军于城下。我等下层军士,不忍全城军民陪同其一道堕入战火,白白送了性命。昨日我召集手下众兵士,讲明厉害关系后,众兵士都愿意随我拨乱反正,响应郡主的告令,反抗何正的弹压。就在今天晚上,我领着手下兵士,借口换防,趁势杀入裨将军府。在一番激战,并损失半数兵士后,才斩下了何正的首级。裨将军府的守卫们见何正授首,终于放下兵刃,不在阻拦我等。于是我等在裨将军偏院找到了二王子母子二人。她俩极力反抗,不得已,我下令将二王子母子二人枭首,一并呈献于郡主面前。”
安陵雪听完后,眼光看向二王子的首级,默然不语。二王子那满脸哀求和痛苦不堪凝成的最后表情,并没有给安陵雪带来大仇得报的痛快感和解脱感。
安陵雪久久不语,营帐中略显冷场。伊明弘在一旁提问道:“我看你言语简要,述说流利,可曾进过书塾?”
“回上官,我确实在书塾进修过。只是各种机缘巧合,我最终成为了一介武夫。”说起自己的过往,高铨似乎并不愿细说。
伊明弘继续发问:“既然你们已将何正及二王子授首,你们该当大开城门,迎接我大宁军进城才是。为何现在城门依旧紧闭?而且你说你职位为都伯,为何跟随你来的兵士才区区这么点人?”
伊明弘的问题直指关键,高铨脸色变了一下。他不答伊明弘的问题,而是抬头朝安陵雪发问道:“敢问郡主,你的告令,是否金口玉言,如约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