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锐非常清楚这是一件高难度的差事,但刚被提拔,总不好就撂担子说干不了,他只得苦着脸应承下来。
“第七件方略,大宁官员、百姓功劳评定细则通过后,军功授爵令正式实施。”
这回轮到大宁军将领们喜笑颜开了。
待堂中热闹气氛稍减后,伊明弘才拍拍手,继续公布方略。
“第八件方略,大宁府新设都察司,负责监察、弹劾大宁府官员,整肃纲纪。”
“首任都察司最高长官为高铨,职位都察使。”
高铨起身领命,躬身拜谢安陵雪。
伊明弘见安陵雪没有出声反对,就继续接着讲述安排。
“各府衙门口,按惯例都置有登闻鼓,供百姓鸣冤之用。都察司设立后,需仿照登闻鼓旧例,在司衙门口放置赤血鼓,供百姓控诉官员不公不不法之用。另外,都察司不可能事事巨细,处理所有的官员不公不法之事,府衙依旧得承担解决百姓日常诉求的职能。只有百姓求告无门、无路可走时,放可去敲赤血鼓。之所以取名赤血鼓,是因为一旦鼓响之后,原告、被告至少有一方要上刑场斩首示众。这一点,各官员一定要跟百姓说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
伊明弘的话语,犹如寒风一般,吹向堂中的所有官员,不少人内心打了冷颤。从都察司的设立来看,大宁府对官员的为官要求可是异常严格,整肃官场的决心足够坚决。
而都察使的人选定为高铨,其中的警示意味不言而喻。高铨,从裕和镇小小的都伯,突然骤得高位,官至都察使,只能说是恰逢其会。伊明弘非常清楚,高铨在斩下何正头颅的时刻,就已正式与裕和镇所有官员决裂了,他不可能再被裕和官员所接纳。另外,高铨与原大宁府三镇的官员互不相识,是最不可能被他们收买的人选。
都察司的职能,天然与所有官员对立。高铨在大宁府毫无根基,要坐稳都察使职位,只有一个选择:为安陵雪奉上自己的忠心。这意味着,高铨必须一视同仁,严查所有官员的不公不法之事。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官员内心惊惧不已的原因。
“第九件方略。大宁府四镇,即日起开启为期半年的官员自首从宽政策。凡在此期间,主动交代以前所犯罪行的官员,经叙功司、都察司联合审理后,根据情节轻重,分别处于申斥、罚俸、降职、收监、贬官、抄家惩罚中的一种,绝不会升至斩首之刑。半年期满之后,经百姓检举、告发的官员,都察司按律处理,决不轻判。”
不少官员,听了这个政策,有些身子发抖,有些则如鹌鹑一般不敢异动。伊明弘在上首,把好些官员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他内心微微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安陵雪取了二王子乔翰哲的首级之后,就对裕和军民轻轻放过,以致于大宁军的犒赏严重不足,他也不会如此着急祭出这个手段。这个时候搞这一出,会拖慢稳定裕和镇的节奏,甚至会引发一些小骚乱。因为裕和官员,必定跟各郡县的家族关系紧密,这些人不可能引颈就戮的。但不从那些或尸位素餐、或大肆搜刮的官员的口中夺些钱粮、田地出来,仅靠裕和镇的官田和何家、范家、刘家的遗产,大宁军的封赏总归是不大够。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大宁军军心稳固,裕和镇的稳定慢一些就慢一些吧。伊明弘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本人伊明弘,在处理何家、范家、刘家的不臣之举应对上,存在罔顾律法、非判而罪的重大过错,在此向叙功司、都察司自首,请求处罚。”
此番话语,是伊明弘临时起意说的,呈报给安陵雪的纲要上并没有这些。
安陵雪听了伊明弘的话语,微微愣了一下。待她思索一会后,面向堂下众人,不着痕迹轻轻吐出了“准”字。
崔锐、高铨见安陵雪表态,拱手应承接受伊明弘的自首。
经历完这些,这场军政大会也到了尾声。伊明弘嘱咐各将领、官员要好好落实此次大会的方略,然后宣布散会。
散场的时候,安陵雪特意让伊明弘和秦栎留步,她有事情要交代。
空旷的大堂上,剩安陵雪、伊明弘、秦栎三人安静坐着。留人的安陵雪低头沉思,一直不言语,搞得堂中气氛有点尴尬。
秦栎是知道安陵雪与伊明弘近几日有理念上的矛盾的。一方大将,再怎么不过问政事,但消息渠道多,总归是听到一些风言风语的。
秦栎此刻就在椅子上不安地扭了扭屁股。他极力想出声说点什么,好消解安陵雪与伊明弘之间的矛盾或者说误会。但武将直来直去的性子,要说些劝解之言,可比抽刀子砍人难多了。更何况安陵雪跟伊明弘的理念差异,还没到明面上的地步。他作为外人,更不好直接说破。因此他急得抓耳挠腮,却想不出半个词来。
反观两个当事人,安陵雪低头沉思,伊明弘气定神闲,涵养功夫不相上下。
“你身体不舒服吗?”伊明弘见秦栎动来动去,出声询问。
“啊?没……没有。”秦栎尴尬回答。
两人的对话打破了堂中的寂静。安陵雪因此也停下思考,抬起头来。她缓缓看了看堂中两人,说道:“我准备动身启程回大宁祭拜我爹。留下你们,是想叮嘱一声,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俩要分别管好政务和军务上的事情。”
“应当的!”
“属下分内之事。”
两人分别应承下来。
安陵雪看了看伊明弘,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要说的就是这件事情。你们没什么事就退下罢。”
伊明弘拱手道:“属下倒有件事情要提醒郡主。”待安陵雪、秦栎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后,伊明弘才不急不慢地继续:“接连几场战事,大宁府官员一直都在忙着筹集和运送粮草的事情。定北军俘虏一直处于关押状态,还没来得及分派出去服劳役。接下来,四镇官员又要调任,上任后肯定是熟悉新镇的政务,短期内难对这些定北军俘虏做劳役安排。郡主回乡祭拜侯爷的路上,不妨考虑考虑如何安置这么俘虏。”
安陵雪眉头皱了起来,伊明弘不提这事,她完全不记得还有这回事。而且这次伊明弘没有提供解决方案,反而让她自己想。这其中的意味值得深思一下。
当下安陵雪也不含糊,答应了下来。见两人都没什么事后,她先行离开了。
恭送安陵雪离去后,秦栎直直盯着伊明弘问道:“军师,你刚才的话,我怎么听着好像要为难郡主一样?你有点僭越了啊!”
伊明弘捋了捋胡须,嘿嘿笑道:“我故意的。”
秦栎一听立刻来了精神:“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快说来听听。”
“郡主最近的一些举措,没有全盘考虑清楚就下令了,搞得大宁军很是被动。”
“你是指梓阳城的百姓处置那件事?”秦栎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从侯爷之女的身份看,只要乔氏王族的人头,郡主的做法说不上有什么错处。但从一方诸侯的身份看,郡主的做法就有失偏颇了。说到底,郡主她还没完全意识到自己身份的转变。我们做下属的,有时候要推一把。”
秦栎听后砸吧嘴,有点疑虑道:“话是这么说。但郡主还年幼,一下给这么大压力合适吗?军师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伊明弘摆摆手:“无妨的。郡主她只有自己独立思考怎么处理问题,感悟才会深,才能更快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