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张阳的想法，受到这种羞辱，江湖出身，性格骄傲倔强的罗浮雪面色必定更加难堪，带着不愿，甚至沉默片刻。

然而，接下的变化再次出乎了他的意料——

听到这句，陶定家垂下眼帘，似乎轻松了些，语气也没有刚才的紧绷。

“回王爷，婢子会舞。”

“哦，会舞。”燕王踱着步，慢慢走到她身边，随手拨过琵琶弦，猛然凑近问，“会舞，还是会武啊？”

罗浮雪不惊不疑，微微向后仰躲，答道，“会跳舞。”

神情之中带着一丝困窘和因为提到跳舞而流露出的天真。

见状，燕王嗤笑一声，拉开距离，转身负手道，“那就跳来看看。”

在陶定家答是，并到旁边放下琵琶的间隙，张阳脑海中，始终回放着那句松了口气般地，“婢子会舞。”

他有些困惑地偏头去看其他人，于欣兰面无表情，然而怀中两手交叠抱臂，是个典型的防御姿势，说明厉秉行和陶定家这场戏给她了很大的压力，甚至下意识排斥；左边的王季瑜轻松平和，情理之中；再远一点的李邈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看着场中，仿佛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至于程剑，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后，笑了笑，示意张阳往场中看。

放好了琵琶，罗浮雪整衣理袖，正准备起舞，燕王忽地开口，“你从几岁开始学舞？”

罗浮雪眉头微蹙，起势的动作却没有停，摆好了姿势，答道：“回王爷，三岁，跳了二十来年了。”

二十来年……

罗浮雪伪装的伶人，自幼跟随教坊出身的母亲，修习歌舞——就是这个！

张阳猛然醒悟！

这是一出戏中戏，陶定家演女刺客罗浮雪，而女刺客罗浮雪，又要演这个伶人罗浮雪。

骄傲、倔强，还有一些痴气——面对着燕王，也敢做出小小的反抗。

在这样严格、却又十分儿戏（竟然拿珍珠砸人）的挑选中，她无疑很紧张，所以始终垂着头。

可到了结局将定，自己很可能落选时，她又霍然抬头，以吸引了燕王的主意。

她很想入选。

她跳了二十几年舞，而且不差，或者可以说非常好——

在这个卑微的、侍人取乐的领域中，哪怕只是一个舞姬，她也有属于自己的自信。

若不是碍着气氛凝重，张阳几乎想鼓掌叫好！

正是这些表现，取得了燕王的信任，让随身带着母亲遗物的琵琶这种说辞变得真实可信，她是有这样子的痴气的。

若非如此，后来中选，燕王特许她携带琵琶入府，缺乏足够有说服力的细节，就要让元慎的敏锐和精明大打折扣！

你从几岁开始学舞，这一句，已经表明燕王降低了戒心，开始和她交流。

至于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琵琶带进府，在陶定家的身形开始动起来时，就映证了之前的那些筹谋。

罗浮雪是江湖儿女，不管再怎么训练两三个月，琵琶也不可能弹得能入燕王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