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宴,汇集了桑洲所有的商贾人士,一时间好不风光。直至夜晚,宁府仍如白日般热闹,足见宁氏在桑洲乃至整个新安郡的地位斐然。 孟悠然被孟津深严加看管,不得离开他身旁一步远。规规矩矩了一下午,此时她已是心中烦闷,只想出去透透气,却苦无机会。她托着腮,眼睛咕噜噜打转,耳边听着父亲与其他长辈交流生意上的事情,屁股都感觉已经坐麻了。坐着有点难受,孟悠然索性站了起来,佯装整理裙摆,实则是想活动活动身子。可就在她突然站起时,手肘却是不小心撞到了身边经过的丫鬟。丫鬟被孟悠然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滑落在地,满壶的水在地上溅起,打湿了孟悠然的裙角。 “哎呀。”丫鬟捂着嘴,惊慌失措地弯下身,捡起地上的茶壶碎片。刚捡了几片碎瓷片,她看到孟悠然的裙角已湿,心中一急,急忙用手帕想要擦拭。 “没事,没事,是我不小心了。”她握住了丫鬟的手,将她从地上扶起。 柳卿卿听到动静,和几位夫人交谈几句后来到孟悠然身边,见她裙子湿了,便热心地说道:“我那儿还有几身新衣裳,瞧着孟小姐的身段和我差不多,要是不嫌弃,就去我那儿将就换下吧。” “爹,我先去整理衣服,很快回来。” 孟津深正与其他友人洽谈生意,并未留意刚才的一切,便摆了摆手。“早些回来。” 漾乐轩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而宅内其他地方却是寂静无声,显得有些孤寂。柳卿卿领着孟悠然刚没走多远,府里的丫鬟就急急忙忙过来找她。 “三姨太若是有事,就先走吧,我一个人可以的。”孟悠然识趣地站在一旁。 “我住的天香坞就在不远处了。”柳卿卿指了指天香坞的位置后,就匆忙和丫鬟离开了。 夜里不同于白天,此时的孟悠然走在宅子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心里顿时有点后悔没有留下一个丫鬟指路。就在她胡乱行走时,她注意到周围似乎有交谈声,影子倒映在白墙上,慢慢移动。 她抬头看了上面的匾额,原来是听海阁,只是这天香坞,到底在哪儿?她看到房内红烛亮起,屋外红绸锦绣,想必误打误撞是到宁家大少的婚房了。她看到这两个小小的身影悄悄溜进院子,借着灯火,她看清其中一人就是宁家的小少爷,他身旁的小女孩,多半是宁家的小千金了。 她抱着胳膊靠在树丛边的石墙上,好奇在大少爷洞房花烛夜的时辰,这两人是要干什么。 宁绩池将包里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全拿了出来,摆在地上。随后,他一点点推开门缝,只是他还未彻底推开房门,里面就有人从内打开房门,宁绩池重心不稳,噗通跌进屋内。 宁绩湘见四哥被发现,立即跑了过来,将他从地上拉起,软糯的唤了声“大哥”。 “我是来祝大哥大嫂新婚的。”宁绩池抓着大哥的胳膊撒娇,注意到床上坐着的董婉言,跳跃的烛火映衬着她皎洁无瑕的面容,她的红盖头已被掀起,低垂着眉眼,略含羞涩。宁绩池松开大哥的胳膊,跑到董婉言处,扯了扯她的喜服衣角说道:“大嫂,我和小妹有份惊喜要给你。” 董婉言茫然地看着宁绩池,又抬起头求助似的望着自己的夫君。她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兄妹二人牵着走出了卧房。 “小妹,准备好了吗?”宁绩池从袖中掏出从厨房偷来的火折子,准备点火。 “嗯嗯。”宁绩湘配合着将烟花筒整齐得排成一列。这主意是宁绩池想出来的,起初她还不同意,觉得这法子太冒险,万一被爹知道就完蛋了。可她又很好奇烟花的样子,没过一会儿就被他说服了。 待孟悠然借着火光看清楚地上摆放的东西时,几乎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告诉宁绩池燃放烟花的手法不对。只是她还未真正踏出步子,手腕就被人握住了,制止了她的行动。她回过头,惊讶地看着身后的人。“娘,你怎么在这里?” 孟母松开了孟悠然的手腕,关切地说道:“这么晚了,我和你爹担心你。” 孟悠然这才注意到站在孟母身后的孟津深,此时的脸色已有几分愠怒。“还不赶紧过来。” 在烟火点燃的那一刻,火花四溅,烟花倏地窜起,星星点点点缀宁府的夜空。所有人听到烟花声响,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齐齐地抬头,望着宁府上空绽放的烟花盛景,煞是好看。宁绩湘第一次看到烟花,激动地又跳又鼓掌。宁绩江仿佛受到了她的鼓舞,一口气点燃了所有的烟花筒,想要让这烟花的场景更加壮观。结果在点最后一个烟花筒时,他的小腿不小心踢倒了一个烟花筒,烟花直直地射向听海阁。 董婉言被烟花吵闹的声音吓了一跳,幸好宁绩海反应过来,揽着妻子的身子迅速躲向一旁,才免遭烟花的喷放。他无奈地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安慰道:“这才刚开始。” 纸糊的窗子一点点冒起青烟,随后慢慢起了火势,眼看着烟花燃尽,而听海阁却是浓烟渐起。看到眼前的这一团糟的景象,宁绩池吓得手中的火折子都掉在地上,宁绩湘躲在他身后,扯了扯他的衣服说:“这下可糟了。” “先派人救火,记住千万别惊动老爷和府上的宾客。”宁绩海吩咐仆人接水扑火,想要第一时间解决这突发的情况。几盆水接连泼向听海阁,火势终于得以控制,只是此时听海阁的窗子被烧成了空洞。 宁绩海转过身子,对着躲在他身后的小弟小妹安抚道:“你们俩就站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知道闯祸后,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抬头。 “大少爷,老爷听到动静,此刻正往这边赶来。”原先在大门口送客的陆航听父亲说了听海阁着火的事,当即反应过来这事儿多半与四少爷有关,便立即赶了过来。 听到陆航的话,宁绩池急忙向小妹使了个眼色,想要抓住时机溜走。宁绩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敢偷跑。此时如果不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认罚,之后怕是更会惹得父亲生气。宁绩池二话不说,抓着她的手就想趁乱离开听海阁。 “你们以为能躲得过去吗?”宁绩江不知何时出现,立在两人面前,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二哥……”宁绩湘怯懦地退后了两步。 “二哥,你怎么来了。”宁绩池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宁绩江看着眼前害怕得缩成一团的两小人儿,将他们拉到远离火势的一边墙角。“犯了错,为什么要躲?” 站在不远处围观这一切的孟悠然,惊讶于宁府神秘的二少爷,竟然是个军人。 宁远正赶到时,听海阁的火已被扑灭,看到院里聚集了这么多人,他的脸色已十分难看。顾不得还有孟家在场,他指着听海阁说:“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爹,这事儿和小五没关系,是我想给大哥大嫂惊喜……”宁绩池知道事情瞒不下去,咬咬牙站了出来,主动揽下责任。他瘪瘪嘴,眼泪从肉嘟嘟的脸颊上流了下来。“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胡闹。”宁远正冷哼了一声。“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怎可由得你胡来。” 孟悠然看到宁家小少爷说哭就哭,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只是今晚这场面,令她觉得宁家规矩重重,与自家爹爹相比,宁远正威严更深。 此时的听海阁汇集了不少人,可是氛围却是安静得可怕,只有宁绩池的大哭声。原先宁绩湘一直站在宁绩江后面,没有吭声。她既害怕受到父亲责备,又担心四哥一个人受罚过重,正犹豫着要不要向前时,她注意到陆航正看着自己,挥了挥藏于袖中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老爷,宾客们已走得差不多了,你看需不需要重新安排住处给大少爷和少夫人。”陆航见缝插针地说道。 虽然府上的宾客尽数离开了,恐怕今晚的事,明天一早就会传遍整个桑洲了。思及此,宁远正抚了抚眉心,对尚在大哭的宁绩池呵斥道:“去祠堂领罚,谁都不许去探望。” 听到要去祠堂时,宁绩池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声更甚了。“爹,我不要去祠堂,那里冷冰冰的,又没吃的,又没喝的,我不要去那里。” “四弟,不许胡闹。”宁绩海瞧着父亲的脸色,知道这样的责罚,没有可以讨饶的余地。 四少爷被老陆抱走后,宁绩海就带着新婚的妻子去了别院休息。人群一下子散去大半,孟悠然顿时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思。“宁兄,我们不便多在府上叨扰,就先告辞了。”孟津深与宁远正话别,三人在仆从的引领下离开了宁宅。 就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宁远正对着站在阴影中的宁绩江说道:“舍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