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万年和陆鸣二人缠斗了几乎整整半个时辰后，突然心有灵犀的慢了下来。二人的体力和精力已经到了瓶颈，毕竟殊死搏杀之时二人的神经已经紧张到了极点，而一味牵引气机的消耗也让二人的内力损耗殆尽。人力终究是有限，一味消耗下去，没等击倒对方，自己怕是已经先支撑不住了。所以此刻两个人都无比清楚既然二人的武功尚在伯仲之间，若要速胜已然断无可能，若是鏖战，那么考验两个人的恐怕除了刀法和枪法之外还有体力和经验，更是心境。

陆鸣的两杆短枪论重量自然大过柳万年手中的秋水，好在陆鸣的气力却不输柳万年，虽然身材算不得如何高大，但却天生力大惊人。加上今日坐拥地利之便，观战之人又尽皆是自己仗着陆家声望请来的成名人物，胸中豪气顿生因而论起气力来竟然隐隐还要胜过柳万年一筹，连向来不怵角力的柳万年都心生奇怪。

不过随着二人缠斗时久，此刻的陆鸣和柳万年一样，尽管尽量隐藏着自己体力渐渐不支的真相，一面暗自调匀气息抓紧一时半刻的时间恢复体力，一面却并不肯轻易显露颓势，妄图在气势上稳稳压制对手一头。陆鸣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同样雄浑厚实的身躯挺立在不断飘摇的落叶中，汗珠沿着额头滚下，顺着两条浓墨一般的眉毛自眼角而至两鬓不断滴落，颌下一抹长髯在风中微微摆动，而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时刻关注着柳万年的一举一动。

而柳万年也同样静止了下来，他的手甚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而更加紧张的精神让他的消耗同样不少于陆鸣。比起陆鸣来说，作为江南声望一时无两的万柳山庄的当家人，他柳万年更惧怕失败，也更输不起。

落日西沉，金光洒在陆鸣身上，此刻他一双赤红双目正死死盯着自己。柳万年心中稍定，毕竟自己处于背光之地而陆鸣则要逆光而战，相比之下自己并不是处在不利地位的那一个。陆鸣心中却难免因此有些急躁与懊恼，本以为这地方定在了杭州城，观战之人又尽是自己邀约而来，说起来自己可算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便。谁也未曾料到真动起手的时候，仅仅是日头的位置便让背光和逆光之人处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境况之下，如今占了地利便宜的反倒成了他柳万年。看来机关算尽，最终却也奈何不得世事无常。

柳飞羽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的精神同样紧张到了极点，在他心中父亲的武功已然是登峰造极，直到今日才发现尽管存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念头，江湖之中的高手仍然远超他的想象——仅仅一个杭州府，仅仅是平生第一次见父亲比试，仅仅是和自己父亲一样位列四大世家的家主的陆鸣，二人相斗便已经是这般光景。而天下之大，又何止区区一个杭州府，甚至又何止区区一个江南？

似乎终究是陆鸣率先按捺不住，他不能一直处在逆光而战的境地，他要出手逼迫二人的位置，将柳万年逼到自己这一边。逆光而战，在势均力敌的二人之间，实则处在极为不利的位置，莫说是逆光，怕是稍稍逆风都足以影响二人之间的胜负。而柳万年自然知道他的心思，所以只是守住自己的身位，既不让陆鸣攻到自己身后，也不让他继续向前，甚至连山阴之处也不许他冲过，所以二人无形之中均为了那一道并不存在的阵线而针锋相对寸土不让起来。本是方外之人的灵犀子道长与无言大师再度彼此相望，修习闭口禅的老和尚再度赞许着点了点头。今日里这场比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更是妙到毫巅，仅仅是一道并不真实存在的阵线，便已经令二人倾尽全力煞费苦心了，这场比试连两位武林耆宿此刻都渐渐觉得大开眼界不虚此行了。

在场之人没有人想阻止他们的比试，无论是对外与柳家结成联盟的墨家，还是与这二者早有过节的温家，乃至陆家请来见证的僧人道长。毕竟这样的比试等闲时分可没那个缘分见识得到，高手之间舍命相斗的场面，对于其余观战的武林人士的裨益不可谓不大，甚至说这等远非和善切磋的激斗更能显出真功夫。所以温、墨两家还暗暗期望这二人之间分个胜负乃至生死出来，总有一方会一蹶不振。这四大世家若是折了一家，其余三家的渔翁之利自然可不足为外人道。尤其是温家，恐怕巴不得柳万年落个三长两短，这柳墨两家实力大损，此消彼长之下，他温家在奉阳城里自然会趁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