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陆天能复昔年之飒爽英姿,陆川不禁哑然失笑。
于室中觅得小瓶一枚,谨小慎微,纳寒丹三粒其中。
此物若公诸于世,换取三品灵药绰绰有余,其价之昂,可见一斑。
事毕,陆川始舒胸臆,陡感周身酸楚,疼痛四起。
此前虽仗玉菩提之力,吸纳清琳体内溢散之阴寒,而自身终不免遭那砭骨阴寒侵袭,往复冲刷。
陆川面色微变,缘于体中阵阵酸楚。
继而察觉,此痛似紧附骨髓,若有物欲穿骨而入,感触颇为奇异。
“淬骨邪?”
此一发现,陆川不由眉眼微动。
淬骨者,锻体五重境之关键也,旨在锻炼骨骼,使之愈加强韧,力速大增。
然陆川晋升四重未久,按其预想,即有玉菩提灵液之助益,此感之现亦需近十日光阴,何以今日便至?
“盖因清琳体中寒气之故!”
陆川稍加思忖,便已洞悉问题关键,顿时面色微变,惊讶之余又显惊喜,清琳体内寒气,竟有此等淬炼人身之奇效乎?
“清琳体中寒气强盛无比,料必是玉菩提自动滤去了寒气中狂暴之质,留存其有益者于身躯之内。”
陆川蹙眉沉吟,昔日陆天坤元之境,亦需半月调养方能复原,况吾仅锻体四重之境,欲凭血肉之躯抗此寒气,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以细究之下,此功多半当归于玉菩提。
“清琳体寒竟有此妙用,诚出意外,然寒气爆发,需时日以蓄积。”
语未毕,陆川忽自啐声,盖每次寒气涌动,皆使清琳承受莫大痛楚,若以此苦难换取寒丹,陆川实难忍心应允。
按下心中杂念,陆川舒展筋骨,随即仰卧榻上,目渐阖,胸前玉菩提再泛微光。
经此数日,陆川于玉菩提亦渐有所悟。
彼所入之幽暗空间,实乃精神之域,身虽不得入,其间所学,却能丝毫不爽,反哺于现实。
幽暗之域,人形与光影复又交错,清越之击声,不绝于耳。
陆川凝神谛视光影之一举一动,乃至彼身微细颤动,皆深烙心田。
历久之修习,于碎岩拳术,陆川虽不敢自诩炉火纯青,然亦可谓渐入佳境。
逢状态佳时,常能将九重劲力悉数展开。
然,碎岩拳虽已娴熟掌握,至于传闻中之第十重劲,进展寥寥。
及至光影再现金刚九击,陆川之心神,蓦地紧绷,刹那间,神思竟泛起微妙之迷离。
彼感若身化光影,光影之力运、肌颤之微,皆清晰映现脑海。
低沉细响,复自光影手出,强烈劲力聚掌心成型,轰鸣而发,威势悍猛。
“原来如此。”
陆川双眸刹时明亮,面庞洋溢喜悦之色,终悟第十重劲之奥秘!
昔异状之中,陆川洞悉光景之力道及其施为之妙,所谓第十震,非出自臂膀,实发乎身躯之内也!
九震在外,第十震,则由内而发!
“经此途径,使肌骨协力至极,复将第九震攀峰之力,推至另一重霄,此乃岩碎拳第十震之秘钥!”
陆川激动之下,体颤不已,此特异协同之法,即陆天亦恐未尝闻知。
设非前番异状,陆川何能探此第十震之奥?
其揣度,若真能施展出第十震,岩碎拳即便在下乘二品武技中,亦堪称威猛。
虽未全然把握第十震,既有此悟,陆川自信可练就此技!
一旦岩碎拳第十震功成,此必为其杀手锏。
届时,即使面对如陆力这般超出己身两重境界,兼修玄力之敌,陆川亦能与之抗衡!
念及陆力欲以非常手段迫父允其与清琳幼亲之事,陆川怒火中烧。
“今次,吾必令汝无颜再提此事!”
陆川冷哼一声,随即容色凝重,复又摆出岩碎拳之架势。
念及自身与陆力尚存差距,自知仍需勤勉不辍!
于幽暗空间之中,少年身形灵动若猿。
汗水如下雨般淋漓,似不知劳累,反复演练岩碎拳,一套接着一套,清脆有力的击打声,在这空旷之处回震不绝!
其心志坚定,誓要尽早完全驾驭这岩碎拳之第十震!
后续数日,陆川之生活复归往昔规序。
白昼之时竭力操练,一旦体感疲乏难继,则潜入石穴,未及半时辰,复出焉,精神焕发,活力充盈。
施展开岩碎拳法,威猛如狮,声震连连,林间啪啪之音不绝于耳。
如此峻烈之锻炼,陆族少年辈中,殆无他人可及。
盖因岩池之效,寻常三品灵药亦难望其项背。
且经稀释,液质温和,于身躯无丝毫损碍。
论之,实为陆川此等修炼初阶者之最佳助益。
至于夜阑人静,陆川再入幽暗之心神领域,其间反复琢磨,岩碎拳日益精熟。
废寝忘食,勤修不辍,拳法进境颇巨。
至今,陆川渐能熟练驾驭九震劲道,乃至第十震之奥义,亦愈悟愈深。
虽仍未至功成,然陆川心知肚明,此仅时间早晚之事耳。
盖以陆川昔日之威,陆牛或震慑于此,往昔频繁滋扰之举,今则绝迹。
盖彼心知肚明,复挑事端,无异于自寻烦恼耳。
陆牛之敛迹,令陆川暂得安宁,遂能心无旁骛,专注于修为之途。
弹指一周,光阴静好,充实地流逝于无形。
是周内,陆川屡觅机缘,欲以玉菩提灵液助陆天,然陆天连日奔波在外,良机难觅,陆川唯有暂抑此念。
然八日既过,陆川忍无可忍,盖因陆天再遭劫难。
正值陆川修行之际,清琳焦急之声传来,如鼓震耳,急返家中,破门而入。
见陆天卧榻之上,面色苍白若纸,衣襟渗血,点点可见。
“爹今日入深山采药,不幸遇凶猛妖兽...”
清琳语带哽咽,立于陆川背后言道。
言入耳,陆川心生歉疚,目赤泪盈,愧不能已。
“男儿何至泣涕零,区区皮肉之伤耳。”
陆天睹见立于门扉之外之陆川,稍挺身躯,方欲展现严父之容,然创口剧痛突袭,令其颜貌颇为扭曲。
“时至今日,犹自坚强为哪般,此灵药吾先行为汝煎之。”
一侧王嫣微露愠色,瞋目视陆天,旋即不容分说,撷取一束淡绿草药于手。
“噫,彼乃为陆川备也!”
陆天见状,心急而言之。
“娘亲,孩儿去煎药可好,娘与清琳暂且照拂爹。”
陆天语落未久,陆川遽尔闯入,自王嫣掌中夺过灵药,遗下一言,不顾一切奔出门外。
“此子…”
观陆川遁速胜兔,陆天苦笑不得,摇头叹之,而心下实则微感温馨。
未几,陆川复归,手中持一青瓷碗,内盛深绿药汤,遥闻药香四溢。
“爹,请饮药。”
陆川含笑近前。
“尔这竖子...”
陆天虽无奈摇头,然心疼已于事无补,惟接过碗盏,不复多言,一饮而尽。
陆川目送陆天将药液饮尽,其眸中闪过一丝急切。
药液之中,自是混入了玉菩提之液,然则此玉菩提灵液于陆天伤势能有助益几分,尚不可知。
陆天一饮而尽,置碗于案,正待对凝视自己的陆川稍加训诫,面庞忽如火烧般涨红,神色骤变。
“爹!”
一旁的清琳见状,花容顿失颜色,惊惧不已。
清琳与王嫣面色俱变之间,陆天体温渐高,面色愈显赤红。
俄而,口一张,一股腥臭黑血喷涌而出。
“夫君,尔可安好!?”
见陆天竟吐血,王嫣连忙奔至其侧,泪光闪烁。
陆天乃家中顶梁,倘若有失,孤儿寡母何以为继?
陆天急喘,面上红晕迅速消退,转而换上一抹健康之色。
“余之创…”
陆天呆望掌心,此刻心中震撼难掩,体内沉积经年之伤,竟于此刻大为缓解!
气血畅通之感,令其五脏六腑重焕活力,澎湃之力充盈其间。
如此感受,已多年未曾体会。
“嫣,余之创…”
陆天情难自抑,全身颤栗,紧握王嫣双手,平素不苟言笑之容,此刻洋溢无尽喜悦。
王嫣初时为其情状所惑,半晌方回神,颊上难掩惊诧之色:
“汝之创伤,竟愈耶?”
“然也,近矣…”
陆天语带激动,几不成句。
终至情不能已,拥王嫣入怀,仰天长笑。
笑声中,解脱之意融混无尽酸楚。
历年因体伤所困,修为停滞不前,虽表面强作洒脱,然众人皆知,昔年陆家中风采无双之人,渐为颓唐所替。
天不绝人,孰料多年沉疴,今日竟现转机!
陆川观父母相拥而泣,喜极而悲,亦拭目一笑。
玉菩提灵液之效,远超其预期。
日后若再施数次,根治陆天之伤,当非难事。
及至伤愈,陆天久滞之修行,必复腾跃!
陆川心中微舒,遂牵一旁满脸欣悦之清琳,缓步退出室中。
玉菩提灵液之于陆天疗伤之效,佳绝尘俗,未及五金,其颜面岁久之病态苍白,渐次消褪,而生机盎然之气,复现于陆天身矣。
陆天伤愈渐,诚一家之心悦大讯,盖陆天终为家之栋梁,设彼倾,则遗孤寡苦不堪言。
伤愈之余,历年心疾亦随之释怀,陆天素以严容示人,今笑容频添,内心的激动,昭然若揭。
陆川对陆天之变,自是欢欣鼓舞,日常修习,更觉精力充盈。
斯时,岩池中玉菩提灵液终散尽,陆川始续滴玉菩提灵液其中,幸一滴玉菩提灵液足供吸纳旬日,虽耗费颇巨,然以玉菩提凝灵液之速,尚能支应。
陆川之修行进境,凭藉玉菩提灵液与己之勤勉,始终捷报频传。
迩来数日,体内骨髓间痒痛之感愈演愈烈,犹如万蚁噬骨,不胜其扰。
此皆得益于玉菩提灵液之助及其本身不懈之功也。
身感颇不适,而于陆川而言,此实乃大吉之兆。
盖其深知,此象唯修炼及于筋骨之时方现,且其呈现,意味锻炼之功已由肤浅入深,渐至骨髓。
待此痛痒极盛之际,筋骨初固,是谓锻体之境,第五重也。
然此加固之功,非朝夕可成。
虽陆川得玉菩提灵液之助,料月余时光,亦难竟全功。
时日匪短,陆川却乐于此内力日增之实在感。
修炼之外,岩碎拳之习练更日益精进。
岩碎拳之九震劲力,经陆川反复磨砺,并光影之精心指点,已能勉力至精通境界,施展开来,随心所欲,气势非凡。
至于第十震,近日揣摩之下,陆川领悟益深。
偶一施展,体内竟能微有鸣震,虽不及光影所发之声浑厚低沉,然亦可谓进步斐然矣。
空寥陆府中,一影翩若猿猴,双臂挥洒,清越之音于周身回震。
拳法已毕,六道鸣震破空而出。
“善哉,佳矣。”
陆天望向收功挺立之陆川,颔首以示满意。
月余之间,岩碎拳练至六震,此速已颇为不俗。
陆川憨笑,心下却窃喜。
倘陆天知其实能击出九震乃至十震,是否会愕然失色?
“爹,观近来气色颇佳,伤病皆愈乎?”
陆川拭额汗,笑问道。
“近乎矣。”
若此问置于半月前,陆天必面色一沉,而今却不怒反笑,颜上罕见欢色。
闻此,陆川亦欣然曰:
“如此,爹想必不久即可复归乾元之境欤?”
陆天沉思片晌,摇头苦笑:
“岂非易事?历年伤重,虽近来伤势莫名速减,然遗留之症尚存,再入乾元之境,唯有听天由命矣。”
虽然口出此言,而陆天内心显然自信犹存。
昔日在陆府,他曾是被誉为天才的人物,近年来未曾进步,实乃伤势所累。
一旦伤病痊愈,重振雄风,并非虚言。
陆川颔首赞同,乾元之境,在昊阳镇乃至更广,皆堪称翘楚,欲重返往昔境界,自非口头说说那般轻巧。
“爹,日前孩儿于山陆偶得一物,您可识得是何物?”
言罢,陆川眼珠一转,忽从怀中掏出一粒豌豆大小的白珠,递至陆天面前。
陆天初时不以为意,随意接过,一瞥之下正欲笑而摇首,却猛然察觉纯净寒煞之气自那白珠渗出,面色立时大变。
“五阶寒煞之气耶?”
陆天凝视掌中不起眼的白珠,眸中霎时充盈惊愕之色。
“五阶寒煞之气?”
陆川好奇问道,因自身修为距此尚远,故而对于寒煞之气详情所知有限。
“此物从何而来?”
陆天目若朗星,直视陆川,言辞间难掩激动之色,亟亟追问之。
“山中所得也。”
陆川低语曰,虽云深信其父,然心觉此玉菩提非比寻常,倘稍有风声外泄,恐招灭门之灾,亦未为无可能也。
闻此言,陆天一愣,随即苦笑颔首,如斯至宝,欲求多得,诚为奢望矣。
“爹,何谓五阶寒煞之气?”
陆川问之。
“天地间,寒煞、阳罡二气,分九阶,一阶为下,九阶为上。”
“一般坤元境强者自天地摄取之寒煞,不过二阶、三阶之间耳,吾昔日所纳寒煞,亦仅止于三阶。”
陆天神色缅怀,缓缓而言。
“子之所获寒丹内藏寒煞,据吾推测,已达五阶,于诸多坤元强者而言,吸引力巨焉。”
“坤元吸寒煞,乾元纳阳罡,阴阳调和,凝而成玄丹。”
陆天舐唇续言:
“玄丹境亦有品阶高下之别,细分之,有九品之说,称九品玄丹,一品为末,九品为尊。”
“九品玄丹,于大阳帝国,未曾闻有人拥有此等品质之玄丹,盖或吾学识浅薄,未窥全豹也。”
“至于玄丹之最终品阶,实乃系乎于士子于坤元、乾元境时所吸纳之寒煞、阳罡二气之层次高低。”
“是故此二境,皆为晋升玄丹境奠定根基之时也。”
陆川闻之,心下暗惊,未料寒煞、阳罡之气竟如此关键。
“汝之寒丹若示人,必惹坤元高人觊觎,五阶寒煞,世所难寻也。”
陆天言道。
“爹适值坤元之境,此寒丹自当爹所用。”
陆川笑语晏晏。
陆天闻此,老面微赧,旋即咳嗽一声,不复矫饰,手一翻,寒丹即收入掌中,盖此寒煞气于他着实紧要。
见陆天纳寒丹,陆川心下复又窃笑。
俄而眉峰微蹙,念及此寒丹乃自清琳体肤透出之寒气凝结而成,仅其外泄寒气便已达五阶,未知清琳躯内之寒气该是何等可怖?
“如此可畏之寒气,清琳之躯,究有何异?”
夏日炙热,月轮倏忽,恍若瞬息间事耳。
是月之内,陆川复又暗中于陆天疗伤药液中混入玉菩提灵浆。
凭藉玉菩提灵浆之神妙,陆天身受创伤,于斯月内近乎全愈,昔日之萎靡与面色苍白,俱已褪散无痕。
其间,陆川自身修行亦取得斐然之绩。
玉菩提灵液助力下,其体骨偶发之瘙痒疼痛感益发强烈,且在这痛痒交织中,体魄与力量之剧增,感受殊为明显。
此番体验,令陆川倍感欣悦,盖其深知,距真正炼体五重之境,已为期不远矣!
凉快之幽洞中,一人影唯以双指触地,双腿平悬,借双指之力,使身躯起落往复,汗水透衣,涓涓面颊流下。
浑身肌腱此刻蠕蠕欲动,约半时辰后,陆川力终告罄,臂膀一软,躯体重重倒地。
横卧尘埃,口中喘息连连,极度疲乏之感,自四肢百骸蔓生。
陆川啮齿隐忍,身疲力竭犹自奋起,衣衫未卸,身形一纵,没入岩池之央。
霎时之间,池水泛起浅红泡沫,丝丝缕缕,循毛孔而入,无所不至。
陆川四肢舒展,浮沉池面,仅余吸息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