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中年者突喝,方坐诸人复急起,紧握身旁兵刃,目张望前,紧张兮兮。
于其焦虑视线下,一影缓缓自雾中出。
此人望众人惊若鸟雀,微摇头曰:
“众毋须忧,吾无恶意,但误入此地,寻道不得耳。”
少年现前,众人始舒一口气。
然中年人目犹紧锁陆川,不顾前者之幼,毫无懈怠。
盖已在其身感危险气息矣。
“小兄弟乃外地至乎?”
中年人盯陆川,忽问之。
陆川笑而抱拳对曰:
“仁兄,能否携吾同行?倘能安然离此,必有厚酬。”
“不可,吾等不携陌生人!君请自便。”
时,丽姝引小女近前,审视陆川,言之凿凿。
“姊,彼一人迷路矣。”
稚女粉妆玉琢,旁窃语之。
丽姝睨小女一眼,低语于中年:
“父,吾辈现状堪忧,携来历不明之人,险矣。”
闻其言,中年者未即刻应之,目炯炯然凝陆川,良久,沉声曰:
“此小兄弟,吾等队,触此间物忌,若随吾辈,反致尔身于险地。”
“然,吾非绝援手之人也,倘汝不惧此危,可与吾同道,吾等将引君出克洛之森。”
“父上!”
丽姝见中年欲允,急切而言,旋即为中年以手止之。
“多谢仁兄厚意。”
陆川笑焉,复向中年拱手致谢。
此数日首遇之队伍,自是不愿轻舍。
此诡异之地,实不愿久居矣。
丽姝见陆川果至,蛾眉微蹙。
“在下陆川,感仁兄高义相援。”
陆川至中年侧,笑语之。
中年笑而摆手,目细审陆川,末了,目光在其怀中赤红小兽上稍驻。
陆川怀中赤红小兽,阳儿是也。
既经前番进阶,已能自如变化身形。
虑免众人排斥与警戒,故未令阳儿现战斗之态。
“在下江磊,大雕门之主也,此二姝则为江柔与江昕昕矣,余者咸吾门中手足。”
言讫,中年壮士性豪迈,朗笑震耳,陆川闻之,心生好感。
“在下陆川,敢问江门主安。”
陆川含笑拱手,心下暗自思量,大阳帝国之强盛,莫过于斯景,路遇风云,亦有化形境强者护持,较诸朱城,云泥殊途,不啻天壤。
“陆川小友勿须多礼,愿君少憩片时,吾等整备即毕,即时启程,明日前或可穿越克洛之森矣。”
江磊复大笑,拍陆川肩,旋即便领队前行。
“家严仁厚,望君子莫起波澜,不然,某必先取尔首级!”
及江磊去,其女江柔以冷语相诫。
陆川对此佳人之戒备,不以为意,江湖路远,各奔前程,浅交即可。
“彼真个好看哉!”
一侧,童女若瓷娃娃之娇俏,水灵眸光紧锁陆川怀中之阳儿,脆声而言。
“予汝抱之。”
陆川视此纯真烂漫之幼女,面带温煦微笑,心念间不禁想起清琳那顽皮稚女。
闻斯言,江昕昕之粉靥瞬时现悦色,谨小慎微伸出纤手,怀拥陆川递来之阳儿。
阳儿初则挣扎,终无奈而止。
其姊江柔睹陆川对昕昕语时面含温煦,冷眸稍霁,然辞色间犹带薄霜:
“此际,汝可随吾等同行,非望尔有多大助益,惟需匿身于护阵之内,若为妖兽所擒,无人能援也!”
言讫,牵昕昕之柔荑,向队中行去。
昕昕一手抱阳儿,复回首向陆川做俏皮鬼脸,陆川见状,不觉莞尔。
“此队似为物所觊觎。”
陆川舒展筋骨,目光漫不经心掠过后方,隐约感知有物,恒随大雕门之后,未曾稍离。
“但愿能安然脱此诡地矣。”
陆川据輿而坐,眸光游弋于周遭众人警惕之色中。
观此辈凝重神情,似是此行队伍频遭妖兽袭扰,令其心生诧异。
常言道,妖兽虽凶悍,然不至于执着追杀若此。
未知大雕门于此有何行径,以至于引来这般袭击。
“陆川小弟,饮乎?”
正沉思间,忽闻笑声朗朗,旋即掌探出,一水袋已入手。
陆川仰首,笑颜以对掷袋之人。
此人亦为一中年,名曰吴田,观其年岁,应为大雕门之宿老。
且其修为已达玄丹境大圆满,于门中声望颇隆。
彼性情豪爽,与江磊相似,陆川心下甚有好感。
“多蒙吴兄厚意。”
陆川笑语,接过水袋轻啜二口,未料面色立时泛红,盖因此非清水,实乃烈酒也。
陆川面赤之状,引得周围大雕门人皆忍俊不禁。
“吴兄勿以陆川年少而戏之哉!”
前导之江磊亦被此景逗笑,言出声来。
陆川无奈而摇首,酒囊复掷于吴田,心知彼等非嘲,对此情状,诚言之,亦颇感悦意。
盖因江磊豪迈之风熏染,大雕门众人多有可亲之处。
川于深山老林中已历半载,于斯善谑,和谐之感油然而生。
然,一人除外。
川仰首,不知何时江柔立于侧,心下暗思,此女似对外人介入颇多抗拒,其目中警惕与疑虑并存。
“吾大雕门,时以定期入克洛之森,猎妖取晶,探灵药为任。”
江柔忽坐陆川之旁,淡言道。
“此次不然,吾辈中有伴于采灵之时,不慎引幼兽出,且戕之。”
“及至遭妖兽报复,方悟此幼乃元鳄狼王之后也。”
元鳄狼王,克洛之森凶名昭著之妖兽,雌雄一对,联手则力可比化形境大成强者。
近来大雕门连遭袭扰,皆因其驱策。
“明日即可离此克洛之森,以其狠辣狡黠,料必于今夜有所行动矣。”
闻斯言,陆川始悟,怪不得队中氛围殊异,原是为追杀之故。
设若江柔所言不虚,彼所谓元鳄狼王,必雌雄并至,复率妖兽来袭,吾辈实乃危殆矣。
“吾实不欲君入吾队,盖恐届时君反为累赘。”
江柔直言无讳,陆川年齿犹小于彼,望之若青涩少年,今队护小昕昕等已力有未逮,更添陆川,则须再分人手也。
“紧急之时,勿需挂怀于吾。”
陆川搓面,醉颜微酡,笑而言之。
江柔明眸凝陆川,忽又言:
“然父谓吾,君非表面所示之浅易也。”
陆川闻之,稍愕而未置可否。
“吾虽不信父言全然,然望君心无害吾大雕门之意,且若夜来事急,请援手护小昕昕。”
江柔语转柔和,言讫,飘然而去,遗香一缕。
“此女子...”
陆川目送江柔袅袅背影,无奈摇首。
“陆川小弟毋须挂怀,柔儿小丫头情深于大雕门,不愿其有任何更易,说来,其心亦甚善也。”
“今日汝所得之食,皆出自柔儿特命人送来。”
吴田含笑而至,言道。
“无妨。”
陆川微微笑应。
“夜来慎之,尔竟至吾大雕门中,实乃运蹇时乖矣。”
吴田拍陆川之肩,叹曰。
陆川颔首,观吴田眉宇间忧虑重重,盖皆忧心夜半之大患也。
与陆川片刻交谈后,吴田先行离去。
陆川望四周众人面色凝重,亦轻叹一声。
“大哥哥,吾等当无恙乎?”
小昕昕自马车中探出,抱小炎于怀,大眼望向陆川,问之。
“无碍也,不过二畜生耳,何惧之有?”
陆川微笑,手掌轻轻抚过小昕昕之首,低语安慰。
队伍行进间,天色渐暗,队内气氛愈显紧张,众人紧握手中兵器,皆知今夕,最难将息之夜也。
“安营!”
前驱之江磊忽止步,仰视苍穹,沉声喝道。
闻其呼啸,大雕门众人亦纷纷攘攘,未几时,营帐数片已然立于陆氏空地之上。
继而,诸般简易之防御工事次第成形,观此情状,大雕门于抵御妖兽侵袭一事,经验颇丰。
陆川于斯则助益寥寥,唯有盘坐马车之上,静观众人之劳碌。
“陆川小弟,夜来须倍加小心,忍过今宵,便见曙光。”
备置既毕,江磊含笑而来,言道。
陆川微笑颔首以应。
“陆川小弟,若夜间可行,望能照拂昕昕一二。”
江磊忽视及陆川旁立之昕昕,诚恳而言。
“江兄放心,昕昕自当无恙。”
陆川笑慰之。
“谢矣!”
江磊闻言,心下稍宽,郑重向陆川一拱手。
彼虽感陆川非寻常人,却未直言求援,盖因深知彼此交情尚浅。
彼等指引陆川道路,陆川守护小昕昕,此交易已公允矣。
众人忐忑之中,夜幕终悄然而降。
克洛之森覆于夜色之下,视野更形逼仄,纵有火光照明,亦不过照亮方寸之地耳。
众人但匆匆食少许以充饥,遂尽提神魂,锐利木刺布四周营垒,数十人环坐其间,紧握刀剑于掌,目中虽透紧张之色,亦含几分狠厉。
彼等为兽所逐数日,心头怒火正炽。
全营寂然,唯闻篝火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陆川居众人围护之中,小昕昕及伤者数位于其侧。
独其目始终恬淡,历半载林间孤修,险境迭出,生死一线亦非鲜见,较之往昔,眼前之事,实不足道也。
浓雾蔽林,忽有腥气隐隐透出。
“至矣。”
陆川手轻抚昕昕首,低语自语,唯己闻之。
言讫未几,林中窸窣声起,迷雾之中,一对对微赤兽瞳渐现。
大雕门众人望此如期而至之敌,面色俱冷,缓缓起立,手中刀剑缓缓磨砺,蓄势待发。
四方妖兽,渐集若云,瞬息十数刻,已聚百首之众,且增势未歇。
陆川目之所及,惊诧之色微露,心道:
“此元鳄狼王于克洛之森中,号召之力,诚不可小觑也。”
其侧,小昕昕面对群妖,稚颜泛白,一手紧攥陆川衣襟,不离分毫。
妖兽现形未久,大地忽震,迷雾之中,两道凶煞之气勃然而兴。
“元鳄狼王至矣!”
众人察此气息,面色愈显苍白,江磊之眸,亦黯淡几分。
庞大身影,于迷雾间愈见清晰,终化为二巨兽,狰狞非常,立于火光之下。
望其兽瞳赤红如血,残忍非常,大雕门人皆心惊胆战,前驱之江柔,娇躯亦不禁轻颤。
最大之患,如期而至,曰:
“此即所谓元鳄狼王欤?”
陆川目光掠过二兽,气势汹汹,貌相可怖,指轻轻摩挲大腿,似思量其暴虐之态,确乎凶残无比。
“诸君谨之!”
江磊望着四周密不透风之妖兽群,复视中央二巨兽,其威迫人心,面色肃然,低喝嘱咐。
“吴田,率人守营地!”
吴田重色应之,手中剑光闪耀,浑厚玄力萦绕,光泽熠熠,在夜色中较之火光更添安定之意。
“门主,那二元鳄狼王如何应对?”
大雕门中一人问之。
江磊默片刻,沉声曰:
“吾当阻之,尔等速清余兽!”
“门主!”
闻江磊欲独挡二兽王,大雕门众人面色骤变,急呼。
“勿多言,欲吾无恙,速清妖兽,继而助吾!”
江磊峻声道。
众人闻此,拳紧微握,终低声应承。
“陆川小友,小昕等辈,烦请照拂!吾等人力实缺。”
江磊忽转首,向陆川所在高声言。
斯言一出,大雕门众人皆愕然。
一日交游,陆川于彼等心中已非陌生,然其未显特异之处,江磊委以此任,岂非过于冒险欤?
“江门主毋忧。”
陆川对于周遭疑忌之目光,殊不萦怀,手抚身旁小昕昕之首,笑言曰。
方其笑声甫歇,围营地之妖兽群中,那二凶狞元鳄狼王忽作惊天动地之咆哮,其声尖锐异常,若鳄吼狼鸣交织,闻者耳膜震痛,目眩神迷。
“此兽竟通魂攻之术?”
陆川目中异彩微闪,此乃首次遭遇能施魂力攻伐之妖兽,然此等魂力在其面前,实为微不足道。
于是屈指轻弹,无形波动悄无声息荡漾而出,立时消弭蕴含魂力之声波。
元鳄狼王之咆哮,显然为冲锋信号,故其声落之际,数百妖兽兽瞳赤红更盛,四蹄蹬地,大地为之震颤,兽潮如洪,直扑营地而来。
此等气势,诚可怖也。
面临兽潮冲击,大雕门众人目露凶光,此时已无退路,唯有背水一战,方能求得生路!
兽潮汹涌,重重撃于营垒周遭木刺之防,多有直接受创穿体,然妖兽数量繁盛,尸骸迅即堆积如山,致使简陋防御顿成虚设,后续兽群遂一拥而入。
血腥之气扑鼻,大雕门众人皆知,此刻方为今宵最为残酷之时辰!
雄浑玄力于刹那间并发,门人协作无间,默契毕现。
三人成伍,各结小阵,手中锋利刀剑覆以玄力,直透扑来之妖兽身躯。
数十绞肉小阵成型,其周鲜血四溅,兽尸累累累积。
绯红之血霎时染地,血气与凄厉嘶嚎交织,森林之中四处弥漫。
见大雕门众人以身筑就之绞肉防线,二头最为凶猛之元鳄狼王,赤红兽瞳闪过残忍狡黠之色,遂同步迈动重若磐石之四蹄,疾如电光向营地袭来。
凭妖兽强绝实力所造之势,任大雕门阵型何等绝妙,配合如何默契,终局唯有破阵亡人。
一旦防线失守,后方伤员及小昕昕等人,将无所庇护矣。
是故,江磊于斯二元鳄狼王之举动得见,面色骤变,掌中重剑刻划剑影重重,立时身旁数兽断为两截。
继而步履一踏,身形疾冲而出,轰然落于二兽前冲之路线上,体内玄力毫无吝惜,汹涌澎湃而出,一剑怒劈而下,声势撼人。
此刻,强绝之玄力波动勃发,一道剑光掠地,尘土飞扬,终是猛力斩于二元鳄狼王躯体之上。
清越金铁交鸣之声,夜色中远远荡开,雄浑玄力于二兽身爆裂,其猛然爆发之攻势,竟使二元鳄狼王之奔袭受阻,气势稍敛。
遇袭之下,二元鳄狼之王亦怒吼震响,身周暗红之力汹涌澎湃,复踏四蹄,疾冲而前,猛力撞向江磊。
江磊之背,紧依防御阵势,退路断绝。
其重剑猛然插地,力透石破,而体内玄力,亦催至极限。
观其态势,竟是决意以身阻挡二兽之猛烈冲击也。
碰撞之瞬息,二兽猛力撞于重剑,霎时气劲勃发,周遭数丈之地,裂痕如蛛网般四散。
此等激烈相击,令江磊喉间闷哼一声,连退十数步方稳身形,与妖兽角力,实非智举。
“父上!”
江磊受伤,后方苦战妖兽之江柔急呼。
陆川旁小昕昕,泪光闪烁,忧虑满目。
“守阵不怠!”
江磊紧握血染重剑,沉声嘱咐,未顾回首。
“来吧,尔等畜生,且看吾大雕门何足惧哉!”
面对江磊之喝,二元鳄狼王复又尖啸,四蹄翻飞,轰鸣中音爆连连,疾冲向江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