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告诫一句,宜速离庞儡之城。”
陆川微微颔首,对邹大师肃然拱手致谢,旋即反手将帝释天枪纳入纳玄囊中,不赘言,转身推门而出。
按常理,聚宝阁炼制重宝,必严禁外人侵扰,以免惹人觊觎。
然此次,贾冢强闯之举,实属例外。
说来,聚宝阁亦难辞其咎。
倘若是凡夫俗子闯入,或许聚宝阁尚会做表面文章,示以惩戒,但贾冢非比寻常。
此人身为魔儡宗护法,其父更是宗中长老,权柄显赫。
聚宝阁虽盛名在外,亦不敢轻易得罪。
是以此事,终须陆川自解。
邹大师望着陆川远去之背影,轻叹一声。
对于贾冢行径,心中愤懑,却碍于对方背景深厚,无可奈何也。
陆川面色静若止水,径直步出大厅,沿走廊缓行,及至廊末,所见之人影数道,固守于此,其一正是贾冢也。
贾冢望见陆川之时,其阴柔之容上忽现微笑,随即偕同二仆快步近前,笑言曰:
“吾友勿怪,不打不相识,竞拍场上一时之争,颇增雅兴。”
“在下贾冢,乃魔儡宗驻庞儡城之护法,未知阁下尊姓大名?”
陆川眄视此皮笑肉不笑者,语声平和。
虽已去斗笠,贾冢似以他法识得其人。
“陆川是也。”
贾冢闻之笑矣,目光渐聚于陆川,复笑道:
“淬魂圆座之效,当非凡品,然若陆川兄心有所好,吾自不当夺人所爱。”
“适才偶见兄台炼器成功,其所造灵器颇为不俗,正合吾所需。”
“倘能割爱,必以厚酬相赠,令兄满意!”
陆川闻此言,眸中波澜不惊,似早已料其言,淡然对曰:
“非卖品也。”
“竖子,吾家公子青眼于尔之物,实乃尔之洪福,勿要不识时务哉!”
贾冢之侧,一貌若阴霾之中年闻陆川如是答,即刻冷言嘲笑道。
“此言谬矣,言语间尚需恭谨,陆川兄不过暂在权衡耳。”
一旁,贾冢面带柔笑,更甚之前,遂责斥中年人曰。
“然乎?陆川兄台?”
语毕,复视陆川,其笑容虽在,却锋利如刃,使人颇感寒意。
陆川目不离贾冢,眼前人犹如含笑之毒蛇,令其厌烦且不适至极。
“若君真心欲购吾之灵器,亦非不可,如此,特赐折扣,三百万纯玄丹可也。”
陆川盯视贾冢,忽而嘴角上扬,微笑道。
贾冢初闻陆川前言,眸中喜色一闪而过,未及扩散,其笑容与惊喜并凝固矣。
“三百万纯玄丹!?”
其侧二人亦显然为价所惊,呆立当场,视陆川若狂人。
三百万纯玄丹,此价足可购地品灵器乃至元玄级武技矣!
“观陆川兄之意,似不愿与吾结交也。”
贾冢面带微笑,瞬息之间笑容凝固,渐而淡薄,冷言轻笑,其声幽寒。
三百万纯玄丹,纵愚者亦知此价非诚心交易矣!
“若以价高为虑,此事作罢可也。”
陆川摊手示之,见贾冢面色僵硬,心中微感快意,此人实在令其不悦。
语毕,陆川欲步侧身绕过贾冢,然贾冢目露寒光,身旁二中年汉子身形一侧,面色阴沉,目不转睛盯视陆川,周身隐隐有幽寒魂力弥漫。
陆川见状,目微阖,冷笑道:
“岂欲强取耶?”
贾冢双手背于身后,语气平和而言:
“陆川兄,吾无意使事态恶化,交友广阔,路自宽广,何乐而不为?”
“如斯,吾出十五万纯玄丹,以购君手中神枪,日后于庞儡城中,若遇任何困境,尽管寻吾协助!”
闻言,陆川嗤之以鼻,此君吝啬如此,帝释天枪即便竞拍,其价亦远非此数可比。
“无趣矣。”
陆川懒洋洋地应了一声,遂不再理会此人,脚步复又向前。
而那二位中年汉子,则冷哼一声,仿若两堵坚壁,挟浑厚魂力,猛然而至。
然面对二人强行阻挡,陆川却无丝毫回避之意,目中寒光闪烁,泥丸宫内一股凶悍异常之魂力波动,猛然爆发。
三人之躯,重重相撞,细微之魂识波动于碰撞中四散。
旋即,周遭众人惊愕万分,只见那二位体格魁梧之中年人,竟直接倒飞而出,重摔落地,于地面上划出数十丈长痕,最终撞于大堂柱上。
陆川面无表情,手掌轻轻拍了拍衣衫,于那剧烈撞击之下,其身几乎纹丝不动。
彼二人魂力虽亦不弱,但与之相较,差距颇大。
至于凶悍程度,修习雷元不灭体及百兽化身之陆川,一掌即可将此二人扇飞数百丈远。
贾冢见手下轻易被震飞,眼中闪过惊讶之色,随即目光奇异,紧盯着陆川:
“君亦乃魂师也。”
陆川侧目睨之,未加理会,径直向聚宝阁外行去。
观陆川此番作为,贾冢面色微黯,猛然间伸手一抓,浑厚魂力化为暗灰巨手,直向陆川头顶袭来。
及至暗灰魂力巨手逼近,陆川目露精光,泥丸宫内强横魂力勃发,与那巨手轰然相撞,澎湃魂力波动四散,周遭众人皆感震撼,纷纷退避。
“确有几分能耐!”
见陆川轻而易举挡下自己魂力攻袭,贾冢冷声嗤笑。
正欲再施手段,忽闻厉喝破空。
“贾冢,此乃聚宝阁,若再胡作非为,今日聚宝阁只好请君出门了!”
陆川侧首视之,发声者正是后赶而至之邹大师。
“邹大师既如此言,贾某自当给面。”
贾冢淡然一笑,未再进击。
邹大师于庞儡城中名声不弱,过分得罪无益,遂挥手令手下止步,径直向外行去。
途径陆川身旁,脚步微顿,细语入其耳:
“倘或改念,寻吾便是,吾素不愿事态恶化。”
“然,若真有人不明时务,或许鄙人之玄傀会对尔等遗骸别有兴趣。”
视彼贾冢之擦肩而过,陆川目色亦渐转幽冷。
贾冢既去,堂中聚观之众亦渐散矣,然散前诸人目注陆川,其间同情之意颇浓。
盖于庞儡城中触怒贾冢,非戏事也。
贾冢虽似年少,然历年手下亡魂甚伙,说来亦可谓庞儡城之一霸焉。
陆川容色自若,并未因周遭异样之目有所动。
念己孤身无依,光棍一条,魔儡宗势力虽强,敌不过则逃,九幽郡广袤,岂惧其搜捕无遗?
时邹大师近前,淡言告诫曰:
“尔自当谨慎,此等困境,无人能援手,吾有一言相劝,早日离去庞儡城为上。”
“彼贾冢心胸狭隘,贪得无厌,所觎之物必欲得之,故速离此地,安全多矣。”
陆川微哂,恭谨裣衽而对邹大师曰:
“大师厚恩,铭记五内。”
自知不宜深望邹大师亲身解此纷扰,邂逅之交,能至此已属难能可贵矣。
陆川抱拳致谢后,径直步出聚宝阁,立于阁门之外,面色凝重。
虽心中筹谋坦荡,然世事多变,谨慎为上。
既已开罪贾冢,庞儡城不可久留,此理昭然。
然则,陆川亦未急于离去。
贾冢前言在耳,意在令自知实力悬殊,望能主动奉上帝释天枪。
此事虽陆川视为无稽之谈,却不妨借此机缘,整饬心神,譬如整理所获淬魂圆座,倘有裨益,即便贾冢欲行不利,亦能添几分应对之策。
念及此,陆川不再踟蹰,转身向所宿客栈行去。
途中,觉察暗处隐秘目光,料定此乃贾冢遣人监视无疑。
贾冢于庞儡城中权势熏天,风吹草动皆难逃其耳,自信陆川难脱掌握,殆源于此矣。
于斯监视,陆川殊无介怀,径直返客栈,阖户严谨,不赘言,即于榻上跏趺而坐,掌翻之间,古黄之淬魂圆座现于目前,冷嗤而言曰:
“此乃十万纯玄丹之所易,若毫无裨益,汝何以偿吾!”
小鹫悠然自陆川掌中玉菩提而出,立于圆座之上,爪抚其颊,干咳一声,言曰:
“共鉴之…”
陆川白眼以对,不顾其言,转而凝视淬魂圆座。
圆座古黄,年岁久远之貌,温凉之气缕缕自座中渗出,此能量于玄力无所触动,然魂力一触,则如置冰水之中,令人心神清寂。
然除此以外,陆川未复察他效,面有愠色,耗十万纯玄丹,岂仅为购此废物归!?
“试以魂力侵探之。”
小鹫试探语之。
“无功也,此圆座材质莫辨,魂力难入。”
陆川淡然答之。
小鹫亦微有困扰,以爪搔其毛,圆座上之纹饰繁复深奥,令其感棘手,颇显尴尬。
盖其深知,非己怂恿,陆川断不以十万纯玄丹易此功能未明之物也。
“不然,以焰试之?”
小鹫复献浅薄之策。
陆川闻之,凝视小鹫良久,终淡然曰:
“焚毁,则汝赔之!?”
小鹫无奈展爪。
陆川不由气而笑之,终只能取灯火于案,谨置圆座之下。
然火焰炙烤之下,圆座无损毁之象,亦无异常之事现,显然,火攻之道,亦属徒劳。
“汝非言圆座内或藏玄机耶?”
陆川目睹此景,心有不甘,问之。
“确有此感,然犹如锁闭之宝箱,知内藏珍,而无钥开启,奈何?”
小鹫语中透着无奈。
陆川闻言,亦感沮丧。
此圆座固若金汤,火烧不毁,撕扯不断,纵人皆知其非常,然则何益?
“汝可徐徐研习之,明旦吾等即启程离去庞儡之城,此地不宜久留矣。”
陆川复为淬魂圆座耗神良久,终乃舍之。
今有劲敌眈眈相向,须臾不可懈怠,岂能虚掷光阴于无益之事耶。
小鹫颔首,眉峰紧蹙,凝视圆座,意欲解此怪物之谜。
陆川则旁侧,缓缓阖目,日课之修炼始矣。
随着陆川入定,室中遂静,小鹫似与奇圆座较劲,竟坐其上,目光随繁复符箓流转不息,欲辨其特异功效与用途。
于斯人鹫俱寂之中,瞬息一夜悄逝。
城廓喧嚣,复又四起。
及陆川出定,见小鹫双目血红,心惊之下,谨言细语问曰:
“尔安否!?”
时下小鹫,赤眸紧盯圆座,状若彻夜未瞑。
陆川之询,小鹫浑然不顾,目不离座,似魂识皆为之所摄,呼吸亦显促矣。
陆川显然也为小鹫此状愕然,自相识以来,首见此态。
虽心忧小鹫现状,陆川却不莽撞扰之,静侍一旁,目含深切忧虑。
此人伴己逾岁,诚以挚友视之。
陆川凝眸忧思,瞬息之间,小鹫目不转睛于圆座之上,身姿僵持约莫半时辰,忽而复坐其上,昂首瞻陆川,双眸赤如朱砂,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纵声大笑曰:
“吾言此宝非常,子犹疑之未信欤!”
“盖已解其秘乎?”
陆川闻此言亦愕然,急切问之。
“吾之一展身手,何物能逃解缚之厄!”
小鹫傲然答语,自信满满。
“此宝有何神妙之用耶?”
陆川心存敬畏,复又谨慎探问。
“尔且执此圆座,玄力与魂力并驱而注,慎记,二力需同步灌输,且须均衡无偏!”
言讫,小鹫爪轻轻一弹,淬魂圆座即刻飞至陆川面前。
陆川接圆座在手,心中半是信疑,此法之奇诡,前所未见,然未多踟蹰,双手紧握圆座,心意微转,随即玄力与魂力合一,同注圆座之内。
随着二力灌输,圆座忽尔光华闪现,继而一声轻响,归于无形。
陆川目睹此景,一时愕然。
“愚哉!吾尝言二者之力须得均衡,汝强弱不一而入,何来平衡之有?”
一侧小鹫翻眼斥之。
陆川无奈言曰:
“平衡二字,岂是轻易可操持乎?”
“若无平衡之道,圆座奥秘,汝终难窥其堂。”
小鹫略顿,亦知平衡蕴含天地至理,非轻易可驾驭,然目下别无他法,遂不耐催促之。
陆川见状,唯有苦笑,复又尝试掌控输入之平衡。
小鹫为圆座竭力一夜,己身岂能轻言放弃?
然欲使二力平衡,实非易事。
屡试数十遭后,陆川面色渐沉,执着之心使然,绝不轻言败北。
是以,在接下来之一日光阴中,陆川全心沉浸于与圆座之较劲。
两股力量,被其不倦注入圆座。
在其不懈灌注之下,平衡之感,渐有门道可循。
盖凡事务,皆可通过反复实践而熟练,历经数百上千次之失败,终能觅得规律所在。
观其圆座光华再焕而忽灭,陆川心不稍乱,举臂若扛铅之重,意念微动,霎时之间,玄力与魂力共涌,汇入圆座之内。
圆座复明,光华再现,方陆川以为此事将复败,欲谋再注之力,圆座光辉忽耀,异常波动渐生,令陆川头皮微麻,缓缓自光芒中透出矣。
“此为何物!?”
陆川愕然注视圆座中凝聚之混沌能量,心下茫然,未曾料及,玄力与魂力以绝妙均衡灌注圆座之后,竟生此异象。
“此乃融合之力也!”
小鹫双目紧锁圆座上奇能,语气激昂:
“此圆座实乃神妙,竟能使玄力、魂力融为一体,此等神通,吾于巅峰之时亦难为,圆座造物者何人,竟达如此境界!”
“此融合之力甚强欤?”
陆川谨小慎微而问。
小鹫重重点首,言曰:
“能使二力完美交融,非俗士所能及,凡能为之者,皆当世霸主强者。”
“虽汝今之力,所融合二者强度有限,然善用之,其威或超帝释枪法最终式!”
陆川闻此,眸中闪过讶色,观此融合之术,非单纯相加可比矣。
“此淬魂圆座之内,必潜藏玄妙至极之法阵,乃能助尔融二力为一。”
“惜哉,吾等无由窥其奥,否则参悟之下,或可使二力体内自合,届时,遨游天地,谁与争锋?”
小鹫目露狂热之色,显然未料此圆座内,竟藏如此神物。
须知,彼全盛之时,亦尝试融合二力,终归败绩,足见融合之术,何其难悟也。
陆川默然颔首,舒掌轻握圆座升腾之奇能。
此能虽不至雄浑,其波动却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稍有轻视。
混沌色之能,悬浮掌中,盖因以魂力、玄力交融而成,于其掌控之下,毫无抗拒之意。
“既此奇能由魂力与玄力融合而生,名之曰玄魂之力可乎?”
陆川把玩手中混沌色之能,忽而浅笑,手掌轻按桌面,霎时,细微爆响,坚木之桌,化作粉尘满地。
观此景,陆川颜上笑意更浓。
圆座中所藏虽非其所料之功法武技,然此融合之效,远超他物也。
此玄魂之力之破坏性,单一玄力及魂力莫能及,然其强矣,融合所需之玄力、魂力亦巨。
陆川灌注雄厚二力,而得之玄魂之力,不过拳大尔。
“竖子须知,吾之鉴物未尝谬也。”
“此圆座若复售于市,化神三境固不必言,即祭灵境强者亦必红眼相争,数百万纯玄丹,犹为贱价!”
小鹫咕咕而言,面露傲色,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真慧眼也!”
陆川跷拇指赞之,誉辞不吝。
彼虽尚未能确估圆座融合之效之价值,然料其惊人,十万纯玄丹与之相较,不过九牛一毛耳。
“时至今日,离去为宜。”
“贾冢候一日无音,恐将按捺不住。”
语罢,陆川伸腰站起,面色沉凝,意在行止。
庞儡城阙之中,魔儡宗强者林立,久居此地,危殆颇甚,是以速速离去为上。
况乎九幽玉门封印之弱期将近,外出行修,时日匪短,亦为良策。
陆川既下此决心,便不复踟蹰,一挥手间,榻上蜷如稚猫之阳儿疾跃而至,依偎怀中,小鹫亦化虹光,没入其掌中玉菩提之内。
略整室内物事,陆川即刻步出客栈,出门刹那,头上已添斗笠一顶,而后身形向庞儡城外,决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