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伦·因自己却很清楚,他明白自己画的东西并没有多好,编辑需要的是寻找外包和业务的人;每当凯伦·因顶着这样的帽子,却做着另外的事情时,他就明白,自己在这里得不到提升了,因为他的工作不是绘画和编剧,而是敷衍他的观众和领导,敷衍他自己。
最后看了一眼住宿楼,这里其他地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这时候,出现了一位同样在公司工作的艺人,凯伦·因认识她,但不是很深入。莫妮卡·安德雷斯。
他们的接触不是很多,但经常在楼道里面碰见,算得上同事吧。在莫妮卡的提议下他们在灯光明朗的一条长椅上坐着交谈了一会儿。
“为什么想要离开呢?”几乎和工作室的同事问的是同一个问题,但是,没有一点冲人的语气,也没有令凯伦·因感到不舒服。
“因为不太开心吧。”工作和兴趣之间的平衡永远是个热门的话题,他围绕了人类几千年的岁月却依旧影响不减。
莫妮卡点了点头,看起来她不是想问凯伦·因离职这件事本身,而是另有所欲:“能不能加一个联系方式,这样就算我们没在一个地方上班,也可以相互联系了。”
“好的。”迟钝的凯伦·因在人群堆里的学习,让他变得稍稍圆滑了一点,他意识到这位伊多女士,可能对自己有点兴趣。但是,唯有在男女情感的方面,他没什么交流经验。
凯伦·因只是方向性的试探:“我挺喜欢你的,莫妮卡。安静,行动能力强,开朗又惹人喜欢。”
开朗吗?莫妮卡对这个词内心厌恶,但生活和工作上却不得不对它持续依赖。好像因为开朗,工作的一切都变得顺心了;因为开朗,人际关系也变得完整而不孤立了。但是莫妮卡的内心,讨厌开朗。她其实和凯伦·因一样,不开心。但是她选择了坚持。
“那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聊,就算什么都帮不上,我也可以听一听。”莫妮卡说希望和凯伦·因交心,就像朋友那样。
凯伦·因和什么样的朋友交过心呢?印象中,记不得了。
但是面对眼前的朋友,他的确对心里话进行了畅述。他说,他想不通,为什么在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还会有利益争执这种低效率的事情发生。情绪化的做事明显让他们的工作效率降低了几倍,而且资源的配置也乱了套。
凯伦·因暗指的不仅是那位向他发脾气的编辑,而是更多像编辑那样的人。因为他们的存在,令刚刚融入社会的凯伦·因,对自己从小接受的理念又产生了怀疑。生产力明明已经达到了能够满足于整个群体的高度,为什么群体内部还会有矛盾?
关于这些问题,越想越会陷入一个情绪的漩涡之中。
莫妮卡的回答也不是很专业,但是,出自人心:“情绪化是谁也避免不了的东西,就算书上有记录,法律上有限制,但避免不了就是避免不了的。”
“为什么?”凯伦·因以后的额眼神里产生了对莫妮卡另外的一种感情,就像一个急不可耐的诉说者,刚好与一位文明的倾听者相遇。他的内心,期待着有人能够给他回答。
这个回答的目的不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没人能解决;就算是人类几千年来所有的科学精英也不行。但是,来自于另一个体的回答,的确能令这个问题的重压,从一个人的身上,得到一点分担。
“因为我们是人啊。”这是莫妮卡对他的回答,回答不是为了解决任何问题,而是分担一种压力。
有的人说,除开生活的压力,都是在自找麻烦,但生活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压力呢。凯伦·因说不上对错,但是和莫妮卡交谈了一阵之后,他的内心感觉到了平静,还有一点点的满足。他希望能够将这份满足,多截留一部分在自己今后的生活里。如同久行于沙漠之中渴望淡水的旅人。
莫妮卡的出现就是,凯伦·因生命中的一口泉水;一口生长在贫瘠沙漠里,泛着拯救气息的泉水。
“其实,就算离开了这里,我们以后也可以经常聊天的。”凯伦·因这样表达着自己的心意,或许他应该直接说出,对这位女士的心意。不过这种想说明,却说不明朗的意思,有时候才是有意思。
“好哇。”这位女性的反应,带给了凯伦·因太多的惊喜。
他有些紧张的说:“对了我是凯伦·因,斯坎迪拿人。”凯伦·因开始稍微郑重的介绍自己的身份。但莫妮卡却用一句话消除了他心中全部的疑惑:“我知道你是谁,凯伦。在我能知道的范围,一切都知道了。你很简单,非常简单。”
凯伦·因高兴地额同时,也对莫妮卡所说的那个“简单”的概念,有些好奇。在他看来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人差别并不大:“绝大多数人,不都过得很简单吗?”
在时间为横向的坐标轴上,存在着各类行业的伟人,他们在名为贡献和历史的纵坐标轴上占据着高位,垂名青史,千古流芳。而更多的人的名字和一生,都只属于某一些,小小的家庭。属于个人,归于尘土。
普通的人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多数人,他们有些得过且过,有些庸庸碌碌,而有些则在自己的小圈子里风生水起。这都是重复上演了几个世纪的戏剧,从前需要社会学家来总结,而当所有人都明白历史和社会的规律之后,社会学家,就可以退出舞台了。
“大多数人过得简单,只是因为他们过得简单。”莫妮卡诉说着自己倾慕凯伦的理由,“而你,和他们的不同在于,你认为自己很简单。”
这一点或许可以理解为,“有自知之明”,但是听起来很像是损人时的用语。而在男女情爱之中,一般用另一种词汇来形容莫妮卡女士的恋爱偏好:朴实。她喜欢朴实的人。
这个词汇,对于不同层次的人,有着不同层次的理解。有的人认为衣着简陋或者不拘小节是朴实,有人则认为人能够接受自己最准确的定位,是一种最纯粹的朴实。
莫妮卡伊多,显然是更侧重于心灵的那一类人。
至于凯伦,他对面前的这位花季少女并不是不动心,而是每个人的生活都有一个偏向的侧重点。侧重于某一项事物的人,往往会疏忽对于其他领域的关心,家庭中的矛盾也由此而来。凯伦·因,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面面俱到的人,这和责任心无关,而是有些事情,他不认为自己能做得很好。
既然在最开始就能预见的坏结局,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避免呢?为了满足他欲,为了品尝一份男女之间的快乐吗?那人和兽的区别,又在哪里呢?这不再是几百年前的物质贫乏时代,也不再是几千年前的思想蒙昧时代。这是真正的信息时代,这应该是理性的时代,是科学文明的时代。
所以,社会是怎样的,与凯伦·因的内心无关;社会上还存在怎样的恋爱和婚姻观念,也与凯伦·因的为人无关。
“我觉得我还不够了解你,不过我认为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你觉得呢?”他们之间相互留了联系方式,然后给各自打上明显的备注。凯伦·因还是打算离开这家公司,不过在临走之前多了一个朋友,令他感觉很快乐。
一个人的世界是孤独的,而多个人的世界是温馨的。在绘画社和工作室里,凯伦·因学到了解析结晶的实验室中,所学习不到的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