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战况已经有所倾斜,人们的风头改变成了孤立革命派,所以革命派的人就算报酬再多,一般人也不愿意接;一旦接受了革命派的单子,就会受到周围人的唾弃。可对于一个傻子父亲而言,还有谁的工作是不能做的呢?
对于一个急需用钱的父亲而言,还有谁的工钱是不能拿的呢?哪怕这些人当中,就有曾经开着机甲,碾碎过自己爱人骨头的人在,难道海泽就不能够因为自己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而向他们低头吗?
当然可以,即使是让海泽给他们下跪,都可以。
于是,那一天,海泽将两个孩子留在了监护所后就匆匆离开了;他让卢华照顾好生病的哥哥,不要离开哥哥的身边,要按时把药给哥哥吃。卢华说着记住。
之后,海泽来到了很偏远的一所房子里。最开始,这所私人公寓的管家还因为海泽邋遢的外边而拒绝让他入内,厉声呵斥:“走开走开!什么要饭的,就你这幅样子也配踏进这所公寓?”
即便海泽出示了自己获得的工作许可和在此任职的证明也还是受到了拒绝,可海泽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走了半天的路程,还一无所获的回去,那么高文迪的药钱又没有着落了。于是他发挥傻子的泼赖特性,倚靠在别人公寓的门前就不走了。还说着一些疯傻却认真的话:“不行,你要给我钱让我进去打扫,我要钱!我要钱......”
是的,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海泽在那个时期的常态,他表达爱的方式;这整整三年里,他都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最后在管家的一顿好打中,海泽没有还手,嘴里依旧不依不饶的叫喊着:“给我钱,给我钱......”之类的词汇。
而这喊声,也引来了另外一位,对于他人生极为重要的人。这所公寓主人的儿子,同时也是那位发布工作任务的年轻学者,他就是后来名震整个纽纱的伟大科学家,积分舍。
“停下,不要打他。”积分舍的眼里同样是充满麻木的,但他的麻木是有着希望的麻木,其实就和海泽的状态一致。只不过支撑着海泽的是他的子女,而支撑着积分舍的,不是家人,也不是什么感情。
唯一支撑他的,就是他所热衷的科学。因为出生在革命派家庭中的积分舍,并不认同自己父母的观点,可是自己对人性和善良的提出,却被父母理解为是对革命派的背叛。这让年轻的积分舍内心中,感到了可笑与失望。
对于人性,他没有更多的期待;所以,他就将自己全部的期待投入进了科技折扇大门之中。与人不同,科技是定式,科学是恒定且客观的存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如果星球引力是对的,那么星球上的物体必定会受到引力的牵引;如果电磁波是假的,那么电信号通讯必然会是假的。
这就是科学,积分舍的爱人。
“先生,这个人不过是一个傻子,装疯卖傻的。他说些话都疯疯癫癫的,根本不像是来这里工作的人。”管家为自己的个人好恶找到了借口。
很可惜积分舍不喜欢这种主观的借口:“哦?疯疯癫癫的话我也经常说,你的意思是,我也不可能是科学家啰。那么我是什么,骗子吗?”
管家被堵得哑口无言,最后,积分舍看到了海泽手中的工作许可和任职证明这两样客观的东西,让他进去打扫了自己的房间和整个庭院。
被揍了一顿的海泽一声不吭的继续了自己日常的额工作,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毕竟这世界上,就是存在着喜欢起欺负弱势群体的人;而海泽也只好借助他们的这种“兴趣”来伪装自己。
有的人之间,只要相互看一眼就能够明白彼此之间的全部,年轻的积分舍还不具备这样的眼力;但是他从海泽那混沌的眼神中,的确是感受到了一丝,与自己十分接近的东西。虽然,积分舍也说不准那究竟是什么。
那是积分舍爱上科学后第一次,还对人的主观性,产生兴趣。这对于积分舍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而那个邋里邋遢的人虽然衣衫不整,破破烂烂,但是动作却出奇的麻利;而且他的身上透露着一种执着,积分舍知道,那样大的庭院,即便是好几个人一起打扫也要很久的时间,说不定一天还搞不定。而对于这些杂物之间的海泽,虽然已经处于很疲惫的状态,但是却一刻也不敢停息,一刻也不敢休息。
积分舍观察出来了,他是在惧怕着什么东西。会存在惧怕的,会是一个真的傻子吗?如果不是,那或许他就是自己的同类吧。
打扫结束已经是在深夜,这个人愣是一步也没有休息,什么也没有吃,一次厕所也没有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这一切令管家看得都怀疑,这个人是否是一件披着人皮的机器。
而他也是第一个引起积分舍兴趣的人,他打扫了一整天,而积分舍也几乎是完整的看了一整天。
“你的工钱。”结算工钱的时候,积分舍给了很多。
但是伪装成傻子海泽假装数了一下之后,便全部收下,对积分舍引起误导。什么也不多说,转头就走。管家问他为什么乱世之中还要在一个傻子身上花额外的钱,毕竟积分舍的父母挣钱也不容易。
积分舍也学着海泽的伪装,忽视了管家的话语,转身回到了自己整洁的房间。他的内心知道:自己需要的并不是钱,而那个人无论是真的傻,还是装的傻却都很需要钱。
积分舍不去在他们之间多做铺垫,命运的伏笔已经埋下,如果有缘,自会相见。
海泽从天黑跑到了天亮,几乎是一整宿没睡,在半路上跌倒在了雪地里两次;睡了一会儿后,又重新爬起来再走,他还有没走完的路,和没达到的地方,是不会在这里睡着的。雪地里无论再舒服,也是冰冷的;而家里即使再破旧,也是温暖的。
就这样,海泽像往常一样跌得撞撞的回到了那个狭窄的监护所。然而命运再一次的将他努力获得的最后一点温暖无情的熄灭......
他走之后,卢华因为对雪花的好奇,跑到了外面,最终迷失在了茫茫的人群之中。而没能按时吃药的高文迪,也死在了那个寒冷的晨曦。那一天,无论是夜里还是晨曦,都前所未有的寒冷。
等到海泽回到这间破旧的小屋时,他委托照看孩子的人不见了,自己可爱的女儿不见了。而在那张狭窄的床上,躺着的儿子,手脚冻得发青,身体已经完全僵直,就是这样一副渺小的身躯,这样一副弱小的身躯。
就在那样一个瞬间里,海泽失去了自己的一切;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究竟是应该去找女儿,还是想办法救儿子......救儿子?凭现在这个浑浑噩噩的自己吗?
在那一瞬间里,海泽真的希望自己是真的疯了才好;真的忘却了一切,不会在乎一切的疯了才好;将痛理解成快乐,将失去理解成快乐,将死亡理解成快乐,那才叫做是疯了。他希望的是这一切都降临到自己的头上,而不是他身边人的头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获得的,是如此不堪的一生。
随后,他将三岁儿子的尸体抱到了一条属于冬天的冰河中,雪还在下着,但是冰河之中,并未完全的凝结;是冰与水的结合,是寒冷寂静的故乡。他想要和儿子一起跳下去,却被一颗石头绊倒,让儿子率先掉了下去,跌进了无尽的寒冷中。
终于在委屈的最后,海泽放声哭泣,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说了三年来的第一句话:“为什么?”
他不相信所谓的物极必反,那是老人和封建所迷信的邪门;而海泽已经受够了所谓的封建和民主之间的争执了,他现在要投身于那无忧无虑的永恒中去,去和自己的儿子,深爱着的阿米莉亚再会。即便她会斥责自己,那也是海泽最渴望听到的。
可就在他期待掉下深渊的那一刻前,突如其来的一阵哭声,刺激了敏感的海泽。是小孩的哭声,并且是自己最为熟悉的哭声。那哭声像是对海泽的牵引,当海泽找到他时,他的哭声已经停止了;但是心跳却还在。
那是一个凭空躺在雪地里的男孩,身上穿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奇怪服饰;长条飘带,发髻留长。但是他的年龄同样也只在三岁之时,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海泽能够这么肯定,这个孩子此时就是三岁,和自己的儿子一样的年龄。自己儿子高文迪的性命,终结于这场寒冷当中,而这个突然降临的孩子,海泽要怎么选择呢?
他显然拥有着更为顽强的生命,而海泽是否要看着这份顽强,消失在寒冷中呢?
最终,命运的魔力让海泽抱起了这个身着褐色长袍的三岁男孩。是海泽的降临让他在这个世界拥有了高文迪的名字,而也是他的降临,令斯坎迪拿在日后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朴素元素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