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常知府师爷是求人办事,黎禾带上银子提前来到汉阳树茶馆清流雅间等候。过了一会,师爷到来,自我介绍道:“本人常知府师爷曹有才。”
曹有才年过半百,是知府常伟的刑名师爷,与知府常伟同是浙省人,只不过常伟是嘉兴府人,曹有才是绍兴府人。
黎禾作揖道:“本人泰来布店黎禾,见过师爷!”
两人坐下,茶馆伙计倒上茶水退出。两人呷了一口茶,黎禾说道:“本店护院周宗敏抓贼被诬陷一事还请曹师爷帮忙,以尽快脱罪出狱。这是二十两银子,恳望费心周旋。”
曹有才说:“只收十两!”
黎禾不解,面露疑惑,一时语塞。曹有才接着说道:“昨天,胡靖、肖建功送来十两银子,要求判周宗敏入罪。今天你送二十两银子,依你意判决,那对方又送三十两银子呢?不能谁送钱多谁赢诉讼。所以,为判案公平,只收十两银子。”
黎禾心想还有这等事,不禁担心道:“那案子怎么个判呢,我担心判成冤案,冤枉了好人。”
“常知府高风大节,定会秉公判案,你放心。”曹有才说。
曹有才拿取十两银子先行离开,黎禾叫伙计结账。这时,熊其桢进来说道:“午后童青过来告诉我,上午范立升堂审问周宗敏,要周宗敏招认深夜持利刃入户盗窃并刺伤肖四强之事,周宗敏不认,连说被诬陷,范立说不打如何肯实招,洒签杖打四十,打得宗敏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啊呀!”黎禾惊道,“这如何是好?”
熊其桢接着说道:“童青认为,进班房挨板子是跑不脱的,凡是进去的,或早或晚都得挨板子,只是经过打点,给点杖钱可轻打过关。童青问你给不给杖钱?”
黎禾回道:“不是打了吗,还给杖钱?”
熊其桢说:“审案要多次升堂,每次升堂如还不招认,不如官老爷的意,继续打板子,有的就这样被打死了。”
“那我们给!”黎禾说。
熊其桢说:“童青意思是,皂班职掌站堂行刑,人数二十几,不能一一打点,只须给班头银子即可。”
“好吧,其桢你去办。”黎禾说道,“再就是问下童青,花楼街东边地块登记的事,是不是也要打点?”
熊其桢办事雷厉风行,从茶馆出来直接走到府衙,请童青引荐,找到皂班马班头,送一两银子,恳请马班头关照周宗敏。又去户房找崔瓦玉问询花楼街东边地块登记的事,崔瓦玉说道:“上次你们家主说找个凉快的时间请童典史和我吃个饭,现在都入冬了,我们还等着呢!”
次日清晨,熊其桢冒着凛冽江风,坐船过河到汉口传信。熊其桢对黎禾说道:“杖钱已打点。花楼街东边地块登记的事,崔户书说等吃了饭就办。崔户书想到汉口满春楼吃饭,顺便听歌看舞。”
黎禾想了一下道:“吃晚饭、听歌看舞没问题,但是,看完歌舞汉阳城门不就关了吗,崔户书他们怎么过河回家?罢了,不管这个。其桢你回去告诉崔户书、童青,明晚酉正时刻我在满春楼恭候大驾光临。”
黎禾叫程知雨去满春楼预订包间,告知赵心晓参加宴请,还要赵心晓在内院西厢房腾两间房出来,备好铺盖,宴请完后安排崔户书、童青晚上睡觉。又叫船务管事宋水生于当天下午去接崔户书、童青过河。
满春楼是鄂省第一乐坊,是汉口最热闹的去处。这里南北东西的佳肴美食应有尽有,更兼丝竹歌舞惑人,无不令人流连忘返。
满春楼在花楼街中段,从布店出发到满春楼是马车一炷香时间。黎禾吩咐程知雨坐老黄马车到码头接崔户书、童青,然后自己与赵心晓一起坐老黄儿子小黄马车先行前往满春楼。
黎禾、赵心晓一直等到酉正三刻,崔瓦玉、童青才来到满春楼。崔瓦玉说道:“路上遇到点事,耽误了一会。”
“没关系,歌舞到戌初二刻才开始。”黎禾说。
几人边走边说,进到二楼包间,崔瓦玉主位坐下,黎禾在其右,童青在其左,赵心晓、程知雨在其对面,分别坐下。喝了一杯茶,开始上菜,酒杯上满酒。黎禾站起举杯说道:“感谢崔户书、童典史大驾光临,干杯!”
几杯酒下肚,气氛变得热烈。崔瓦玉说好酒、好菜,童青说好环境、好气氛。黎禾说道:“这都是崔户书的到来让这里蓬荜生辉、其乐融融,再次感谢崔户书大驾光临!”
又是几杯酒下肚,崔瓦玉情绪高涨,与大家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崔瓦玉说:“今年汉阳府各项税赋上缴定额可提前完成,别的府可能大都完不成,我看常知府凭此成绩有望升迁。”
童青说:“是的,今年本府乡试成绩也好于上次,举人比上次多出二人,汉口也考取一名举人,这都是知府大人治理有方啊!”
崔瓦玉说:“税赋和科举是考核地方官员的两个主要事项,今年都出彩,殊不容易,常知府固然治理有方,我等也有功劳。别的不说,经过我们户房辛苦努力,汉口这边税赋今年比上年增长二成,为全府税赋上缴提前完成打下了基础。”
“崔户书劳苦功高,功不可没。”黎禾说。
大家边说边向崔瓦玉敬酒,崔瓦玉来者不拒,一一杯尽。
“但是……”崔瓦玉接着说道,“本府今年的治安却比以往为差,特别是显正街光天化日之下发生抢劫,这是原来没有过的。又比如今天,我们刚出汉阳北门,就遇见斗殴,挡住了我们的路径,耽误了我们来的时间。”
童青说:“事出有因,犯事的主要来自汉阳制铁局役工,按道理应是汉阳制铁局治理失策连累本府,责任不在本府。”
原来在汉阳城北门外龟山之北、汉水之南,有一官办汉阳制铁局,直属省衙管辖,由于一些事情与地方没有理清,局府之间常存纠纷。
崔瓦玉说:“话可以这样说,但在汉阳府地面上发生的抢劫、偷盗、斗殴,我觉得本府应采取强硬举措,严厉打击,恢复地方清平。”
童青说:“崔户书你也知道,局府有约,制铁局役工犯事由局处置,我们府衙这边只能干瞪眼。加之制铁局处事散漫无度,轻视地方府县,以致本府骚动不断,知府大人多次上报申文,请求省衙解决,但无回音。”
“制铁局役工不守法度,无法无天。”黎禾说。
崔瓦玉说:“据了解,主要是制铁局经常欠发工钱,役工因穷困而偷盗、抢劫。也不知制铁局是怎么办的,三天两头熄火停工,乱哄哄的。”
童青说:“是啊,制铁局的问题波及到我们府的治安,影响知府大人升迁,冤枉死了。”
“哎,童典史。”崔瓦玉说道,“前几天制铁局总办陈葭来见知府,谈得怎么样?”
童青说:“他们谈了蛮长时间,我在外也没听清楚,反正我见陈葭走的时候气鼓鼓的,知府大人也一脸不悦,估计没谈拢。”
“陈葭是代表制铁局来要银子的。”崔瓦玉说道,“制铁局遭水淹造成的损失按规定由本府拨银解决,但在局府之间存在纠纷的情况下,知府大人肯定不会马上答应,当然是先搪塞,再提条件,结果只能是不欢而散。”
这时,包间外面鼓乐齐鸣,声势滔天,满春楼歌舞表演开始了。黎禾招呼崔瓦玉、童青移步包间外楼台,走向靠椅坐下。只见楼下大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舞台上两排人在卖力吹打乐器,声浪似乎要掀翻屋顶。演奏三个曲子后,稍歇一会,是一个杂耍,接着是舞蹈。八个小丫头美颜靓衣,身姿曼妙,翩翩起舞,赢得掌声四起。
掌声渐息,一人飘然登上舞台,上袄下裙,头冠腰带,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大眼小口,风姿玉立。那人盈盈开口道:“施蕊君为大家献上一曲《桃花》。”
歌曰:说是梨花颜色似不对,猜是杏花味道又纯粹。花瓣白白红红,风韵独有别具春风情味。曾记否,武陵渔人在那陶醉!渐暖春色无私先吐蕊,深浅红色佳人脸上媚。一阵风儿吹过,花瓣零落无奈逐波流水。不曾忘,潭边踏歌兼报春归。
唱毕,满堂喝彩,掌声不息。崔瓦玉边拍巴掌边解释道:“武陵渔人指的是南北朝诗人陶浮所写《桃花源录》中,进入桃花源流连、吃酒微醉之人。潭边踏歌指的是甜朝大诗人李黑所写的《赠王伦》诗句‘李黑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百尺,不及王伦送我情。’的情形。”
黎禾恭维道:“崔户书博学多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