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记忆灌入脑海。
陈述望见西域比残破更残破的景象,嗅到街上那些因服用正幽丹,而恶鬼般互相残杀的人,听见燃烧在干瘪尸体上的火焰。
让人悲痛的同时,也让人作呕。
杨修禅闭目盘坐,掌心合十,手腕佛珠泛起佛光,口中念起《华严往生咒》。
“见有临终劝念……佛,又示尊像令瞻敬;俾于佛所深归仰,是故得成此光明。”
火焰里有争夺到一粒丹药的焦黑躯体,他高高地举着手,手掌亮着的,是一枚乌黑浑圆的正幽丹。
焦糊气是难闻的一阵黑烟,枯萎的皮肉干巴巴地发出临死前的鸣叫。
“或有众生临命终,死相现前诸恶色。”
他从向众人炫耀的手中丹药,到踩在亲人身上,满是老茧的脚,一同化成灰烬,飘扬进风中。
黑色粉末,像是转动许久不曾动过的经筒,经文旋转的瞬间,落满的尘灰倾泻而出,如是山河破碎。
“见彼种种色相已,令心惶怖无所依。”
风吹过干尸一般眼神空洞的活人,他们空洞的眼中是对绝望的呐喊,还有对仙丹欲仙欲死的渴求。
其实绝望从来无声,唯有欲望震耳欲聋。
活于卑微者,始终不得光明,所幸亡故前,曾有普光照耀。
“若能至心称我名,彼诸恶相皆消灭。”
风吹过废墟中怀抱孩子痛哭的母亲。
她拼命抢回来的瘦小孩童,被啃食的只剩下一个头,地上趴着一群野狗般的人,正在啃食她被烫出香气的腿脚。
四周林立的不是人,是从无间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地狱空荡,魔染人间。
没有痛苦哀嚎,只是寂默接受。
“三恶苦海现光云,普遍虚空发大音;诸幽冥所靡不照,地狱众苦咸令灭。”
这阵风似乎带走了西域最后的余晖。
这世上的恶总是殊途同归。
若二伯真参与在其中,恐怕不会只涉及正幽丹一事。
就像是这白帝城,在城外最恐怖的罪犯,最奸恶的歹人,在这儿却能加冕为王。
污浊流在一起,便结成蛆虫最喜欢的海洋。
三涂浊世,开不出善良之花。
陈述看过杨修禅的记忆后,听从爷爷的话,在心里做下决定道:“我会保护您的,爷爷。”
问本心,行所欲。
“哈哈哈哈!我还没老到需要你这个小毛孩儿保护。”
“自性发时,业识来空。”杨修禅喃喃道。
他给陈述看这番景象,就是想让他叩问本心。
“东方……”
陈明顺暗中散出的神识,察觉到东山上的变故,举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杯掉落,叶与水打翻在地。
糟了!明顺堂!
陈明顺起身,陈述却挡在爷爷身前,他同样感受到东山上的异常,只不过他的感受,比起危险,更像是一种呼唤……
“此事与明顺堂何关?”陈述问着爷爷。
东山上,只有明顺堂。
“小述,留在这儿。”陈明顺按着陈述的肩膀,目光坚定。
爷爷走出门,陈述便追出来,却忽然发觉,这院子中实在太过冷清,大伯二伯的家门前,台阶上已经落满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