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九。
丙寅月,庚申日。
宜:破屋、求医、馀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陈述醒来,翻过身紧了紧被子,泪水纵横下,鼻腔里满是发霉与潮湿的味道。
敲门声与大伯的话一同响起。
“小述,起床吃饭了,你伯母特意为你熬了肉粥。”
“好。”
陈述擦擦眼泪,穿好衣服,走过西屋,走过早已熄灭的火炉,走出家门。
上一次来大伯家是什么时候,陈述已经忘了,但是看到房间的布置,还是有些熟悉。
梨花木的圆桌上,大伯亲自为陈述盛了一碗粥,陈述赶紧接过来,嘴里不停地道谢。
陈罚有意无意地提起道:“明顺堂又建起来了,但是不在东山了。”
陈述一愣,明顺堂可以说是他的第二个家,他从未想过大伯会重建明顺堂。
他心想着为明顺堂的重建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便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大伯道:“新建一个需要不少银子吧,我这儿还有,大伯您先将就着用,不够我再想办法。”
陈罚推回陈述提着钱袋的手,笑着摇摇头道:“不是我修建的,听说是白帝城里来人出资修的。而且修了不止一个,几乎每两三个镇子里,便修建着一个。”
陈述听说是白帝城来人,心里突然升起一个猜测,虽是猜测,却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结果。
“这人……可是姓李?”
他怕是李执。
陈罚再次摇摇头,回忆道:“好像姓杨,叫杨箴,挺有名的一个人。”
陈述不禁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大师兄。
二人就这样唠了一顿饭的时间,像是一家人在一起话家常。
陈述帮着伯母收拾起碗筷后,便离开了大伯家。
相思树还生长在院子里,大伯说本来想砍了的,后来还是选择留个念想。
断了的秋千索,还在树枝下摇晃,木板斜在相思树下,陈述扒开树荫下的一层雪,挖出一颗颗红豆似的相思子。
他取了根绳子,又绑好了秋千。
陈述坐在秋千上,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当一个人不再拥有,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秋千摇啊摇,陈述仿佛化成了一缕风,吹散了眼前的大雾,拂去了心头的迷茫。
在秋千停下时,陈述选择离去。
在他离开后不久,院子里忽然刮起一阵风,秋千晃啊晃,荡啊荡,树枝一上一下起伏,似乎在像陈述挥手作别。
可是陈述早已行远。
他不知道眠月溪的尽头是哪里,他只知晓河的对岸是爷爷的埋骨地。
他在爷爷的墓碑前坐了很久。
直到太阳西沉,他长叩首后,才起身告别。
“爷爷,我走了。”
陈述转过身,身后吹来一阵风,无形的风似乎凝成一只有形的手,这只手轻轻地推了陈述一把,让他不要留恋过去,尽管大步地往前走。
他低下头,哽咽道:“爷爷,不用送。”
于是风停了。
陈述泪如雨。
他大步向前的瞬间,仿佛看见身后有道慈祥的身影,正深切地望着他。
陈述蓦然回首,山还是山。
“爷爷,再见。”
……
陈述纵马离开溪风镇时,内景里突然下了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