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城码头区，托尔普斯制革厂以及奥古尔皮革加工厂的实际掌控者，艾利克斯·奥古尔·埃克森正在和那只被他法术顾问召唤出来的收割魔照例讨价还价，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在此过程中，埃克森的身体越来越差，从最先的待客室最后谈到病榻前。

穿着一身钴蓝色丝绸打底、黄金细丝勾勒的贵族服饰，拥有一头最尊贵的贵族家族才会有的黑发，正在与大商人侃侃而谈的威廉·麦克拉伦绝对不是人们刻板印象中长着黑色尖角、拥有燃烧着不灭火焰的火红皮肤、浑身散发刺鼻硫磺气息的传统魔鬼。

这是一只收割魔，他们来自九层地狱，是一种在尘世中不停地搜寻着可能的受害者，与之签订出卖魂灵契约的邪恶生物。

麦克拉伦是一位经验老道的契约和交易专家，或许再有几次成功的契约他就可以攒够足够的灵魂能量上缴给他那可恶贪婪的上级，一只躲过数次暗杀和政治暗算、手里捏着一大堆中阶魔鬼晋升权力的老不死的窃忆魔，讨好他的上司用于获得所有魔鬼梦寐以求的晋升机会。

不同于那些只出了几次任务的小菜鸟，麦克拉伦非常擅长于营造自己的形象，他并不着眼于一笔不可持续的快速交易，那是目光不够长远、手段不够高明的新手魔鬼的选择。

麦克拉伦更加倾向于经营自己的口碑，让那些成功签订契约的“客户”在他们的圈子里主动宣传，通过长线经营来获得源源不断的灵魂收益。

即使最后他的契约者无一例外的堕入地狱，但他们都是表面上“心甘情愿”的，即使是那些贵族豢养的审判官也找不出任何法律上的漏洞。

这只业务能力老练的收割魔一举一动都符合当地最优雅的贵族礼仪，如果他闭上嘴，不像吃小零食一样咀嚼罪人的灵魂，很有可能会被误认为是某位大贵族的子嗣甚至是某个外国王储。

通常他有一些训练有素、非常“忠诚”的手下帮着处理每天的契约签订，但这几天他亲自响应召唤，特地来与一枚邪恶到极致、属于大商人的灵魂签订契约。

即使麦克拉伦已经相当克制了，但他眼里时不时闪过的灵光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贪婪，按照九狱之主与诸神签订的“太初之契”，罪大恶极的灵魂能够榨出更多的灵魂能量。

坏事干多了的商人、贵族的灵魂极具价值，在魔鬼之间是异常抢手的奢侈品，论价格只有高阶职业者的灵魂可以相提并论。

而获得一位高阶职业者的灵魂对于一只只有中阶的收割魔来说太难了——在对方拥有随时翻脸的能力时，谈判总是会处于弱势的，一旦谈判破裂对方动手，不善战斗的麦克拉伦毫不意外会回到九狱躺上好几年恢复力量。并且还得处理在此期间他那些表面忠诚，实则蠢蠢欲动的手下们。

麦克拉伦的言语不紧不慢，即使他话语中自带的魅惑效果已经被旁边紧张的捏着卷轴、随时准备谈崩之后开战的法师屏蔽了，但那听上去异常合理正确的一言一语还是一点一滴地压迫着现在满头大汗埃克森的神经。

这是传奇皮革大王、深水城皮革与制革联盟会长，艾利克斯·奥古尔·埃克森此生最艰难的一场谈判。

即使他白手起家打下一片市场、纵横深水城皮革行业几十年，练就了一张能够指鹿为马、黑白颠倒的嘴，但与眼前这个彬彬有礼、大贵族打扮的魔鬼相比还是太过稚嫩，更别提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他，被他人捏着要害的谈判算是谈判吗，埃克森觉得那是求饶。

但他总要挣扎一下，埃克森过去几十年能够从无到有在深水城皮革行业成为老大靠的就是够狠、够拼命。在一群大老粗里面只有成为最横的一个才能得到那些武力至上家伙的敬仰，如此他才能成为皮革与制革联盟会长。

但什么时候他失去了放手一搏的勇气，是买下男爵头衔后还是迎娶了一位蒙面领主的女儿，彻底跻身深水城上流阶级之后呢？无论如何，埃克森从不缺少疯狂、从不缺少搏命的勇气。

他与这个魔鬼拖到了现在，或许这个魔鬼觉得在谈判中自己属于绝对的优势，只需要一步步逼近，就可以夺走这个“胆小愚蠢”商人全部的筹码。

当魔鬼察觉了他的计谋后就会明白他从不在优势一方，商人越加走近倒计时的寿命是魔鬼谈判的筹码，但又何尝不是商人自己搏命的本钱呢。接下来就是胆小鬼游戏了，而他艾利克斯·奥古尔·埃克森从来不是胆小鬼。

“麦克拉伦阁下，您在第五条款中写的‘死亡’是何种原因的死亡，是自然死亡或是意外身亡，这与第一条款中的‘长久的寿命’以及第十条款中‘不互相伤害’是否冲突？”

商人尽量咬文嚼字，试图将预拟定的契约中的每一个都问一遍，装作这纸契约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即使是非常有耐心的收割魔也被折磨的不轻，更重要的是这半个月商人亲自谈判下来，他的身体状况越发恶劣，甚至今天的谈判地点是在商人的病床旁，麦克拉伦站在埃克森旁边如同前来吊唁的远房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