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皱着眉问:“为什么你们都躲在这儿?那名黑巫师或者女巫现在在哪里?”
“黑巫师?”
布兰登摇了摇头,“我恐怕您是误会了,这里可没有那种家伙啊。”
“没有吗?那你们这里到底——”
“这门前并非说话的地方,随我来吧,大人,我们去二楼,那里稍微安静一些。”
“好吧。”
雷恩耐下性子、跟布兰登一起上到作坊二楼,这里堆了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酿酒设备,地方也比一楼狭小一点。
“请坐,雷恩大人。”
布兰登给雷恩搬了一只空酒桶,接着给自己也拽来一只,“那么,既然神殿已经派遣猎魔人前来,我的求救信一定是成功送出去了吧?”
“求救信?不,没人见过那玩意儿,而且我也并非接到任务才来这里。”
“那您是怎么找来的呢?”
“我以为你很清楚我是帝诺斯派来的。”
雷恩斜着眼说道。
“哦,您的到来当然是吾主的旨意,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你我都知道至高神也不可能真的现身在某个人面前对他说‘你去给我救几个人出来吧’——是的,他只会通过一些暗示来给我们启发。”
“好吧,起因是这样的……”
雷恩简单讲述了自己回到绿荫城之后的经历,布兰登听完,一时间沉默不语。
“那个警卫先生,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我曾劝他留下来,就像他的两个同伴一样,可惜被他拒绝了。‘既然你们已经见过那个阿利的样子,就该知道泉石村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谁都不能离开,绝对不能’,当时我是这么说的,可那位先生却说‘总要有人回去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否则还会有更多人来送死’。我拗不过他,只好写了一封求救信让他带在身上,现在看来,可能是弄丢了吧——‘请放心,就算我变成疯子,我也会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临行前他是这样说的,他做到了,通过自我牺牲的方式。”
“你的意思是,那个警卫和那个买岩獾的,他们是在回家路上遭遇的诅咒吗?”
“诅咒,没错,当然是诅咒,但它并非只针对某一个人。被诅咒的是这个村庄、这片土地,从它降临之日起,任何试图从这里离开的人都会变成被扭曲欲望支配的疯子,同类在他们眼中如同朽木,肮脏的牲口反而令他们欲罢不能——或许变成那种疯子之后,他们的心灵已经不能算人类了吧,自然也不会再对人类产生兴趣了。”
布兰登表情异常悲切,他深呼吸好几次才得以继续开口讲话,“尤为可怕的是,这诅咒并不止对男人管用!哦,我永远也忘不了倔脾气的劳伦斯婆婆的下场,她不听我的警告——当然那也不能怪她,她只是想上山为生病的孙子采摘草药——总之,当劳伦斯婆婆被人发现的时候,她正在自家羊圈里进行一些可怕的事——您能想象吗,雷恩大人,她已经六十多岁了——”
布兰登的话语被喉咙里止不住的哽咽打断了,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干呕,雷恩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诚实地说:“抱歉,我没法想象、也不敢想象,而且我劝你最好也别再回忆那个场面了,还是赶紧把整件事讲清楚吧。”
“对不起,我失态了。”
布兰登缓和很久才继续说道:“是的,正如我刚才所说,这片土地被诅咒了,我们就像火圈里的蚂蚁一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妄图逃走的下场就是葬身火海。泉石村既偏僻又落后,但也因此而宁静太平,没有邪恶者会打这里的主意,这段日子的苦难、都是因为那个女人——那个可悲的灵魂、怨毒的化身、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厉鬼。”
“抱歉,我没明白你最后一句话是修饰、还是——”
“哦不,就是字面意思,村子里游荡着一只名叫‘凯瑟琳’的女鬼,她就是诅咒的源头,或者说,她就是那诅咒本身——凯瑟琳以自己的灵魂为代价腐化了这个村庄。”
布兰登缩了缩脖子,这动作显然没给他带来多少温暖,雷恩可以看到他的牙齿仍微微打战,“您是猎魔人,大人,即使无法使用圣能,但您肯定可以操控魔法,所以您一定也能感受到那种令人窒息的怨恨和压抑吧?”
雷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解除了进村之前施展的防护法术,下一秒就好像整个人跳进了冰窖,无形寒风从四面袭来、悲伤低语在耳边响起,但当仔细去听,却发现那只是恍惚的错觉。
“是的,我感受到了,这感觉——真令人绝望。”
“谁说不是呢?我甚至希望自己不再是圣能者,”
布兰登羡慕地往一楼看去,那里的村民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没错,如果是普通人就好了,他们虽然也会受到负面效果的影响,但至少不像你我这样感同身受。”
“你是圣能者?”
雷恩惊讶极了,任何一名圣能者都是光明教廷宝贵的财富,哪怕在职位相同的情况下,他们的待遇也远超普通人(据说同工同酬的声音已经在教廷内部喊了很多年,但雷恩觉得这种想法可笑到不切实际),这种破村子怎么值得一名圣能者驻守传道?
“我曾是东阳城城央教堂的高级牧师,几年前因为工作失误被调离了原有岗位。不知道您去过东阳城没有,虽然不如绿荫城繁华,但它也算是东部排名靠前的大城了。”
布兰登看出了雷恩的疑惑,苦笑着解释:“坦白说,是我主动要求到来这里的,我认为只有在最艰苦的地方为吾主效力、才能尽快赎清罪孽,毕竟,梅花的芬芳源自于它所忍受的苦寒。”
“好吧,既然你是圣能者,怎么会连一只女鬼都对付不了?”
雷恩狐疑地问。
“这个——我很幸运得到了吾主的眷顾,但显然我得到的不如其他人那样多。”
布兰登尴尬地说:“哪怕最初级的圣术对我来说也过于艰难了,我能做的只是——只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于是雷恩把话接了过去:“你能做的只是让身上发点光?”
“啊,您真是直接了当,我想这就是我所欠缺的素质。”
布兰登显得更尴尬了。
“哦,这没什么好害羞的,不能怨你,真的。”
雷恩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神的力量就像汪洋大海,而信徒们就是一只只飘在海里的瓶子,只不过这些瓶子有大有小,所以有些能灌取好多海水、有些则只能装上一丁点儿,更多的瓶子则是连盖子都打不开,就比如我这种瓶子。”
“这真是个绝妙的比方,雷恩大人。”
曾被舒克修士用来安慰雷恩的话、此时对布兰登也起了效果,他面带感激地笑了笑,“总之,除了给村民们些许安慰之外,我确实无法做到更多了,但是最近一段时间我连这点作用都没有了——正如您刚进门时见到的那样,人们已经渐渐对吾主失去了信任,我辛苦传道建立的信仰基础马上就会毁于一旦。当然这不能怪他们,毕竟我们已经被困了将近四个月,时间越久、情况就越糟糕。”
布兰登叹了口气,接着说:“如您所见,泉石村并不是产粮之地,这里最主要的经济来源是酿造果酒和打猎,粮食则主要依靠购买和置换。尽管村民们都是勤俭节约的朴实人,但他们积攒的食物最多也就只能再撑半个月左右,这还是我极度精打细算得出的结果——老实说,从诅咒降临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同时也给自己定下三天一餐的规矩,虽然我这个圣能者不怎么像样,但体质还是要比普通人强上不少,我多节省一口食物、或许就能让某个小孩子多活一天。”
这番话令雷恩肃然起敬,也难怪布兰登身为圣能者、却是一副面黄肌瘦的病痨鬼模样。
“你和那名警卫一样令人尊敬,布兰登牧师。”
雷恩诚恳地说:“就算你无法做到更多,但我相信如果没有你的话,村民们肯定早就崩溃了吧。”
“我不认为自己配得上如此赞誉,大人。”
布兰登苦笑一声,“就算有我在又怎样呢?我只能不断安抚他们耐心等待救援、只能不断劝阻他们不要因为饥饿或者一时冲动而跑出村子,别的什么也做不了。事实上,离开村子会变成怪物,可留下来却也要承受凯瑟琳带来的负面影响,已经有很多体质虚弱的村民死去了——我时常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们,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的话,事情就不会弄到现在的地步。”
“别想太多,老兄。”
雷恩往窗外看了一眼,此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给我讲讲那只女鬼的来历吧,要听鬼故事的话,再没有比现在这个时间更合适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