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返回去走另一边吧,”欧阳建议道,明明是考虑到孤行少的不适,却偏生要说成是自己的不适,“这个方向总感觉近水,方向也不对。”
孤行少觉得这是欧阳在照顾他的感受,嘴角怎么也忍不出扬起微微的弧度来。
二人于是又原路返回,不过果然越走,水洼越少,直至青嫩的苔藓地冒出头,紧接着薄草覆盖的地皮也稀稀拉拉呈现。
头顶已无悬铃木高大的枝干横亘,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相对低矮的灌木,林间月色如水倾泻,清风摇曳,伴着湿润的土腥,草皮上间或爬过姿态各异的昆虫,有的甲硬钳利,有的斑斓带毒。
欧阳担忧地看了一眼孤行少:“你怎么样?”
“还好,可以继续。”孤行少道。
欧阳率先下到地上:“我要找一种头顶有锯齿状触角,身形扁平,腰带青蓝鞘翅的甲壳小虫,一般长到指节大小,叫伪步行虫,蛊虫里是唯一以柳树为食的,你若无事,也帮我找找。”
欧阳虽然请孤行少帮忙,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料孤行少随意一番打量,伸手一指,问道:“你说的是那群附着在树干上的玩意儿吗?”
孤行少这个角度看上去尤其的清晰,月色正正照在蛊虫的鞘翅上,没有什么颜色比它们坚硬的壳翼更闪亮了,蓝幽幽一片,想不打眼都难。
欧阳还是走到孤行少身侧才看见的,于是讶然道:“咱俩今晚的运气着实是好啊,血蛾丢我下来的时候,将我丢在了蛊虫退避的秋叶芙蕖里,现下我们要找只带路的小蛊,竟然也这么正好就在手边。”
感叹完,欧阳赶忙徒手去捉。
“小心。”孤行少提醒道,可话音还未落,欧阳已经举着蛊虫转过身来。
“这虫子没什么杀伤力,就是贪吃,它们偏好柳枝,成群结队的时候半日便能啃秃了一棵成柳,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群蛊从来不攻击它们,这算是蛊虫们的清道夫吧。”欧阳笑道,摸出柳笛,将笛尾折断,喂给了小虫子。
伪步行虫咔喳咔喳嚼完那节柳笛后,欧阳将它放在草皮上,随即用笛嘴在身旁的阔叶上沾了几滴露珠,便咿咿呀呀吹奏了起来。
还是驱蛊之音,这一次却吹得缥缈茫远,不同于之前的抑扬嘹亮,似乎是驾前挂起的指路明灯,又似迷途响起的导向钟罄。
欧阳赶着蛊虫走在前面,身影绰约,襟发飞扬。
笛音杳杳迢递,一路上蛊虫避道,万籁无声。
孤行少缓步跟在后面,只觉眼前人如山中精魅一般,通万物之灵。
伪步行虫的动作并不快,等它带着欧阳找到柳树时,天已拂晓,欧阳吹干了嘴,也哑了嗓,口中柳笛亦喑咽其声,于清晨的冷风中结束了自己一生的使命。
而伪步行虫翻倒在柳树庞大的根系上,蹬着腿,也是进气无多。
欧阳将吹喑的柳笛同伪步行虫摆在一起,算是送小东西最后一程,以感谢它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