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莎米娅之后,贝利科斯独自在沙漠中游荡,他已经迷路了。原本莎米娅是还给了他黄金罗盘的,靠着那件法器,他可以很轻松地走出这片沙漠,但是令莎米娅也没想到的是,贝利科斯这个傻瓜竟然在这个时候物归原主了。
不久,一队骑兵发现了贝利科斯,他们立刻围了上来,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待为首的骑兵队长拿出画像确认了身份之后,他们终于拿出绳子开始捆绑了。贝利科斯没有进行任何反抗,这时的他已经被悲伤完全占据了,他也不想再造成哪怕一点点伤亡了。
很快,这些骑兵就把绑得严严实实的贝利科斯给带到了镇长的办公室。此刻,镇长瘫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办公桌面,把站立在他面前的贝利科斯晾在一边不予理会。贝利科斯也沉默地盯着镇长,他看到镇长的脸上似乎有泪痕,只是不清楚到底是为博物馆丢了件展品哭泣的,还是为最可怕的对手又复活了哭泣的。
过了很长时间,镇长才抬起头看着贝利科斯,然后对他说,“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帮助那些野蛮人来对付我们,沙湾镇和白溪镇也算是有相当久的合作史了,两地的关系一直都非常好,我对待从白溪镇来的人也十分客气,怎么就有白溪镇人会挖我们的墙角呢?”
“莎米娅死了。”贝利科斯只说了这一句话,他似乎绕开了镇长的问题。
“那个野蛮人女巫到底对你施展真么妖术,能够让你违背良心、放弃道德,去偷我们放在博物馆里的宝物?”镇长再次问到。
“莎米娅死了。”贝利科斯喊着,声音大了一倍,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如果她早一点死,就不会出这种事了。”镇长的脾气上来了,他拍案而起,大声对贝利科斯喝到,这声音连门外的卫兵都能听到。接着,他打开抽屉,拿出了一摞写满了字的纸张,摔在桌面上,对贝利科斯说,“你知道我为了让这片沙漠中的赫卡瓦尔人融入沙湾镇的生活,付出了多少心血吗?我每天不停地工作,拟草案、签发令,就是为了让那些野蛮人能在沙湾镇里面活得像人。可是你的行为,让我除了把剩下的赫卡瓦尔人都驱逐以外无法向民众交代,我当镇长以来的心血全部泡汤了,这都是因为你。你身为泰索波尔人,在文明世界里生活了那么久,一到这与野蛮交界之地,就立刻被野蛮人蛊惑,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难道在白溪镇没有接受过教育吗?”
面对这些指责,贝利科斯也寸步不让,他也走上前拍了一下桌子,探出头贴近镇长的脸说,“你这镇子里的人在骨子里就排斥赫卡瓦尔人,他们只是把赫卡瓦尔人当做奴隶来使唤,或是当做发泄欲望的妓女,从来就没有尊重过对方。你所做的这些努力,不过是给一些原本自由的人带上枷锁,再把他们关进笼子。你如果真的是关心那些可怜的人,就先好好教育一下你的民众吧。”
听完这话,镇长又拍了一下桌子,用更大的嗓门回应道,“民众如何对待赫卡瓦尔人不用你管,他们原本就比赫卡瓦尔人高一等,把赫卡瓦尔人当做奴隶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的人正在变得懒惰、贪婪,你允许赫卡瓦尔人进程居住,不过是为了代替那些不愿意干活的人,而你也可以从这些奴隶身上榨取利益。”贝利科斯十分直白地说,“现在不得不将他们全都赶走,以后就赚不到这种钱了,这才是你最大的损失吧。”
说完,贝利科斯后退了两步,用手指着镇长的鼻子说,“莎米娅的内心远比你这样自诩文明的人更加高尚,她为了不再从族人身上吸取生命力,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复活狮神。可你呢,用高尚的理由掩盖心中龌龊的想法,就为了榨取利益,你和白溪镇的大财主金盾真的没什么两样。”
听完这话,镇长捂着口大咳了两声,然后又瘫坐在了椅子上,大喘着粗气对贝利科斯说到,“我日夜为这镇里人民的福祉操劳,你居然把我和那种人相提并论。”讲到这里,镇长又大咳了两声,这次甚至咳出血来了,然后他接着说,“你以为这些事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吗,你这傻瓜,我不过就开了个头,只有先让沙湾镇的人和赫卡瓦尔人有所接触,才能让他们互相产生好感,日后不再敌对,那样,我的继任者们才能继续推进这项事业。可是你把这些全毁了。”镇长的语气里已经没有愤怒,只剩悲伤了。
见到这一幕的贝利科斯并没有动容,他默默地看着镇长,这时的镇长正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没过多久便找出来一瓶药水,拧开塞子,一饮而尽,随后气色就好了起来。
“你们欠赫卡瓦尔人太多,却毫无愧疚之情。”贝利科斯说,“你那种自以为能改善赫卡瓦尔人生活的想法,仅仅也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你们因强大而傲慢,他们因弱小而不得不接受你们的傲慢,但这总有一天会改变的。”
“你没机会看到那一天了,”镇长用平和的语气说,这时的他已经恢复如初了,不再咳嗽也不再喘气,也没有刚开始那般愤怒了。他拿出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来自白溪镇的旅客,铁匠贝利科斯·钢锻,盗窃博物馆藏品,判驱逐出境,永久不得再入境。”随后镇长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将这张纸递给贝利科斯,说,“你永远不受沙湾镇的欢迎,今天就有船去光锤郡,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以后会发生什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贝利科斯没有反驳什么,他早就想离开这地方了,原本只是来换乘,没想到卷入到了这件事中。他快速接过了镇长手中的纸,转身就离开了办公室。
来到码头,这里的船只剩一艘还没出发了。贝利科斯跑步过去,可刚走到登船梯,就被一个穿着黑燕尾服,戴着礼帽,有眼夹着一块玻璃镜的人给拦住了。
“你就是贝利科斯·钢锻吧?”那人问到。
“没错。”贝利科斯回答说。
“道德败坏的家伙,身为泰索波尔人,沙湾镇友好邻邦的居民,居然帮助野蛮人盗取我们博物馆的展品,还复活了他们的邪神。”那人确认了身份后就骂上了。
贝利科斯没有应答,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冲突,错过今天的最后一班船了,但也不想委曲求全而低声下气地承认错误。
“交双倍的票钱,然后给我老实躲到牲口舱里去,否则就别搭我的船。”那人用命令的口吻强硬地说,眼睛还恶狠狠地盯着贝利科斯。
“我会照做的。”贝利科斯说。交双倍的票钱没什么大问题,他这次出发也带了不少金币,住牲口舱对他这样的铁匠来说也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臭了点,毕竟火炉旁那中高温环境都能忍受。说罢,贝利科斯从衣兜里掏出了二十枚金币,递给那人,那人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长方形的薄铜板递给贝利科斯,随后便领着贝利科斯去了牲口舱。
牲口舱在船甲板的下一层,里面有两排兽栏,好几十只山羊分成两队各占一边,每一只都和其他山羊紧紧挤在一起。好在运的是山羊,所以牲口舱里草料有很多,晚上睡觉可以用草料来垫地面。从这里到光锤郡的行程也是五天,就是必须横穿西海,所以相对于从白溪镇到这里要更加颠簸一些。但也就五天嘛,贝利科斯心想,忍忍也就过去了,只要到了光锤郡就不用再看那个人的脸色了。
贝利科斯稍微收拾了一下,从堆起来的草料中拿出一垛,拆散了铺在地上,这时有个穿着满是污渍的短袖的人进来了,手里还拎着空水桶和拖把。
“你是新来的清洁工吗?”来者问到,“可是看穿着也不像啊,哪有清洁工还穿这么讲究的?”
“我是要去光锤郡的旅客,”贝利科斯说,“因为帮助了赫卡瓦尔人,被镇长驱逐了,刚才船长收了我两倍票钱,我答应他住牲口舱,他才允许我搭船的。”
“又是跟赫卡瓦尔人扯上关系的,”来者冷笑了笑说,“上次那个也是的,不过帮赫卡瓦尔人说了两句话,就被大量居民联名要求驱逐,也是坐的这条船,也是被赶进了牲口舱。”
“看来这是你们的禁忌,你们的居民好像都很讨厌赫卡瓦尔人。”贝利科斯说。
“是啊,”来者感叹道,“尽管那些人在镇子里勤勤恳恳地工作,从不冒犯任何人,可就是得不到居民的好感,他们要的也不多,只想有个地方过安稳日子,但这都成了奢望。”
“看来你比较同情他们。”贝利科斯说。
“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必要讨厌赫卡瓦尔人呢,我同情他们,就像同情我自己。沙湾镇人讨厌赫卡瓦尔人,就因为他们是居住在沙漠里的人,平时衣着简陋,看着就像很野蛮一样。但沦落到做我这一行的,也不受镇里人待见,都嫌我脏。”来者说,“反正也被排斥了,那我何苦再去伤害和我一样被排斥的人呢。”
听过这话,贝利科斯觉得眼前这个人要比全沙湾镇的人都正派,他非常欣赏,便做了个自我介绍,来者听后也做了自我介绍,他叫耶格,没有姓氏,连个称号都没有。